范仲淹说道:“明天把这个本子交给调查组,一切都结束了。只是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一个个人名字罢了,只有我们看到过他们沾满鲜血的脸庞,听到过他们嗷嗷待哺孩子的哭声,感受过他们白发苍苍老母的悲切。”
滕子京道:“此事蹊跷,不可不察。御史台拿到账目表会做什么呢?阵亡抚恤原本就没有统一标准,官员款待也没有明确标准,御史台也没有可纠察的。”滕宗谅接着说道,“他们就是为了纠查而纠查,必定会节外生枝。滕某担心会破坏了西北边疆稳定的大局。”
范仲淹说道:“如果御史台拿着这本账去西北四路,查禁军、厢军、堡寨官员、番部、边民家属,那就乱成一锅粥了。到时人人自危,惊慌失措,再被各种利益党羽所利用,到那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滕宗谅道:“足下所言正是滕某担心的,范公、韩公、尹公都是西北边事的重将,都与西北事务休戚相关。况且边寨不稳,大宋危矣!烧掉记录,此事就此了结!”说着就把账本送到了灯上,火光突然明亮,照亮了整个房间。
“不!不可!”范仲淹起身,快速踱步。
“别无他法!西北之重、新政之重都在你、我个人之上。”滕宗谅坚定的说道。
“西北之痛哪里是那些只会动嘴的朝廷官僚能理解的?千年前的张骞历尽艰辛西出河西走廊,是因为他懂得他的国家需要这条道路。大宋朝庭的这些腐儒们还没有看清此时大宋朝已经被西夏、契丹夹逼成了三足鼎立之势。西夏已经切断了大宋朝庭和外部世界的联系。而朝堂之上的七尺文官都在宣泄私愤。可悲呀!”滕宗谅叹息道。
“每当读到‘西出阳关无故人’都感到不尽的悲凉,如今敦煌、酒泉、张掖、武威没有一郡在大宋的版图上,西出延州就无故人了!”范仲淹叹道。
随着腾宗谅手中的账本烧为灰烬,他们二人的这次会面便成了诀别。根据举报线索,腾宗谅违规使用公使钱涉嫌贪污,腾宗谅无证据自证清白,罪名成立。腾宗谅为保西北四路的“安宁”牺牲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因贪污罪行遭贬谪几乎是没有翻身的机会的。朝堂之上人人都知道滕宗谅一案是个冤假错案,无论有识之士怎样的辩白,御史中丞王拱辰就是不依不饶,一定要把滕宗谅贬的越远越好。只要不够远,王拱辰就以辞职相要挟。仁宗皇帝也烦得实在不愿和王拱辰僵持,就将滕宗谅贬为岳州知州。
欧阳修说:“王中丞,你就完全不能理性思考吗?西北战事瞬息万变,边将紧急处置各项事务怎能做到完全到记实?”
王拱辰用鼻孔对着欧阳修,对着他头顶的天花板说:“你们有什么理性?不过是用你们所谓的理性,为你们内心的欲求找理由和说法罢了!”
仁宗皇帝见二人又要争论起来,烦躁的将王拱辰的话打断:“好了!判决也下了,都别说了。王中丞,御史台不能顾大局、识大体。朕很失望!”
滕宗谅对此没有抱怨,他远去岳州努力为当地办实事,重修了岳阳楼。滕宗谅的心一定系着西北边疆,他一定会梦到张骞、霍去病,梦到轮台,梦到那条一直可以继续穿越于阗、楼兰到达安息和大秦帝国的古道。那条运输过茶叶、丝绸和西域各种商品的古道,曾铸就过大汉的辉煌,承载过天竺与汉地文化的交融。如今这条古道只在腾宗谅、范仲淹等人的梦里。滕宗谅的精神世界哪里是王拱辰这样的嘴皮子官所能领略的!
滕宗谅不会想到的是,即使考虑的如此周全,仍然会被人揪着不放。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质问,那些给滕宗谅辩白的人是不是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