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这人不仅神智不清,武功也不怎么样,大家全部全力出手,手到擒来!
这些人居于队伍后段,没有看见前面绊马索导致的灾难,此时心中大定,猫身包抄过去。
二十人拉开一个双层的圆圈,将纳兰述困在当中。
纳兰述双手抱头,专心和树吵架,浑然不觉危险逼近。
二十人的圈子越缩越小,手中长剑在月色下寒光交织,冷光之网,已经罩上纳兰述头顶,只要一个交剪,纳兰述便将死于乱剑之下。
“铮!”
剑鸣清音,寒光彻地,在那些剑光飞剪的前一刻,纳兰述突然飞身跃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半空飞旋,剑光卷出玉白色的月晕,一层层涟漪般泛开。
那层月色光华般的剑波极其炫目,黑暗的树林里也似突然升起明月,光耀数丈,溅开星芒点点。
月晕一起,那些亲兵只觉得扑面一寒,下腹一凉,心中轰然一声——完了!
光芒渐渐敛去,黑暗重来,那华光璀璨的一剑仿若一梦,众人从恍惚中惊醒,才发觉自己没死。
纳兰述笑吟吟立在人群正中,弹弹长剑,道:“各位,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
众人被那一剑威力惊住,早已忘记袭杀他的任务,傻傻地看着他。
“要么往前十步,前面有个乱葬岗,那些孤魂野鬼,欢迎你们去和他们作伴。”纳兰述闲闲道,“要么往后退,迅速回到你军中,然后狂奔半个时辰。”
“啊?”
“你们已经中毒了。”纳兰述长剑指着他们下腹,“就是刚才那一剑,有没有觉得寒气渗体?有没有觉得血气倒流?”
众人脸色都变了变,觉得似乎、也许、大概、可能,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们趁夜伏杀我,不会以为我还该对你们手下留情吧?”纳兰述冷笑,“不过今天是我的斋戒日,不想亲手杀生。现在,你们如果想活,就立即迅速专心奔跑半个时辰,并且不能说话。否则经脉寸寸断裂,死得苦不堪言。快跑,从现在开始,三……二……”
他话音未落,二十人撒腿狂奔而去,冲得比来时快上数倍。
最先冲出树林的一个人,突然听见腰上叮的一声,他低头一看,腰带搭扣不知何时掉了。
随即啪啪连声,其余冲出来的亲兵,腰带搭扣纷纷断裂。
这些人也没在意,掉个腰带扣子哪有小命要紧,二话不说继续前冲,他们冲出来的时候,正迎上下一批被周桃命令而来继续围杀纳兰述的亲兵,这些人刚刚到树林边,就见先前的同伴脸色惊惶,狂奔而出,都惊得一吓——敌人这么厉害?怎么把他们吓成这样?
那么厉害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杀?
“老刘你怎么了……”一个亲兵抓住熟悉的同伴想要问个究竟,谁知道对方狠狠一甩手,将他甩开,头也不回狂奔而去。
这一甩,那老刘的裤腰带突然掉了下来,那老刘竟然也没发觉,专心往前冲,后来的这群人愣在这里,随即“嘶”地倒吸一口气。
冲出来的那批亲兵,一边狂奔,一边衣衫纷纷掉落,腰带、下裳、软甲、裤子……等他们奔到路上队伍里,下半身衣物已经纷纷掉落,精光着个大白屁股,居然也浑然不觉,踩着自己跌跌绊绊的衣物,扑进了队伍里。
“……”后来的那队人被吓住了,停在树林外侧不敢进入。
他们怎么了?中了蛊?受了术?被控了心神?
被杀不可怕,但像这模样出现在同袍面前,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群裸奔冲回去的亲兵,不敢冲离队伍,战斗中逃离那就是逃兵,会被执法队立即射杀,他们只好冲回自己的队列,在队列里来回奔跑。
这一跑,自然将整齐的队列冲乱,也打乱了周桃下一步的部署,整个队伍都散了开来,挤在道路上无法传递命令,纳兰述坐在树上远远看见,心中遗憾出来得匆忙,没有带更多的有用杀手在身上,不然借这群裸奔的大白猪,就足可以在对方的军阵里再杀上几百人。
周桃在前军,正在查看前军伤亡。银丝撞上马腿后,便自动缩起,落在路边的草丛里,地上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士兵们面面相觑,莫名其妙便伤损了数十人,最前面的都跌断了腿,却连中了什么埋伏都看不清,一时都有些恐慌。
前方受阻,周桃又怕还有埋伏,便改变了往前绕过树林进行包抄的想法,想发令分队进行搜索,堵死各处路口,却发觉四面纷乱,队伍不听整束,随即听说是先前那批派去追杀的士兵在发疯,顿时大怒,厉声道:“押来!”
“将军……”她的亲信正想提醒现在那些人诡异的状态,怒不可遏的周桃手一挥,“快点!”
那群大白猪很快被押了上来,周桃一回头,看见一群赤条条男人,顿时发出一声尖叫,抬手煽了身边护卫队长一耳光,“混账!这个模样也敢带上来!”
她的护卫队长委屈地捂住脸,敢怒不敢言,周桃原本就性情暴戾,遭逢大变后更是古怪凶残,她带兵就是两个字——“高压”,迟到,杀;怠慢,杀;误机,杀;执行任务不力,杀;惹她心情不好,杀!
“一群废物!几十人抓不到一个疯子,还敢回来扰乱军阵!”周桃手一挥,掌力轰然落在最前面士兵的脑袋上,一声闷响,宛如西瓜爆裂,红红白白里,那人吭也不吭便即毙命。
“都拖下去,杀了!”周桃看也不看那苦苦求生的十九人,冷然转头。
四面一阵静寂,士兵们凝立不动,转过头去,已经不将这十九人放在心上的周桃发觉气氛不对,皱眉回头,“嗯?”
士兵们眼神阴沉地望着她,腮帮上鼓起青筋。
周桃心中一跳。
这两千人,说起来是她随身亲兵,但是这不是她的嫡系力量,事实上她也一直没什么机会培植力量,她一步步上升,以严刑峻法管束属下,其余时间,都用来以身体在各方豪强势力中换取好处,她总觉得强者才值得依附,这些依附她的蝼蚁,不值得花费心思,所以即使杀了鲁南王,得朝廷赏赐一个将军,她其实依旧没有自己真正的军队。
这两千亲兵,便是皇太孙奖赏给她,从江南郡军中调拨的,跟随她不过短短数月,受她钳制不得不服从,但对于这样的领导者,哪来的服气和忠诚?
“将军。”在她目光逼视下,一个队长沉沉地开了口,“三大队四小队这二十个兄弟,扰乱军阵是有罪。但战斗之中,如此当场格杀,只怕要堕了士气,是不是不必这么急躁处置?”
周桃眉毛一竖就要驳斥,一转眼看见四面士兵脸色,也不由有些不安,现在孤军在外,万一惹毛了这群大兵,反戈相向,事后随便找个理由栽在别人头上,自己死无全尸,还无处申冤!
“李队长。”她深呼吸几次,才按捺下怒气,心中暗暗发誓回去后第一个杀他,脸上勉强一笑,“你言之有理,既如此,先记下,回去领军棍。”
“将军英明。”那李队长漠然一礼,又道,“敌人狡猾,敌暗我明,卑下的意思,分批让士兵进入树林剿杀,等于送上门让人各个击破,实为不智。敌人既然龟缩树林不出,不如由我等包围树林,一点缝隙不留,然后放火烧林,他要出来,我们乱箭射杀,不出来……”他森冷地笑了笑。
“好!”周桃天生毒辣,却智商不高,此时便觉此计甚妙,兴冲冲便布置了下去。
周桃的队伍虽有伤损,但毕竟人数众多,一千多人包围住一个不大的树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周桃正对着树林,嘴角一抹嗜血的冷笑,高声道:“纳兰述,君珂,你们是属乌龟的?就会装神弄鬼,埋头钻洞?姑娘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么出来,和我决战,要么,就等着被烧死吧!”
树林里一片寂静,半晌树叶摇动,纳兰述的声音有点狂乱地响起,“你是谁?”
“我是谁?”周桃一仰头,长发甩开,厉声大笑,“纳兰述!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我是被你设计陷害置之死地的周桃,我是送你进鬼门关让你死不超生的阎王!”
“周桃是谁?”纳兰述好像没听见她疯狂的厉笑,还是那个茫然的语气,“纳兰述是谁?啊——”他突然大叫起来,砰砰地往树上撞,“纳兰述!纳兰述!那是谁?”
脑袋猛撞树木的声音传来,一听就知道用的力道不小,周桃快意地听着,眼神光芒闪动——她原有些担心纳兰述状态如常,现在看来,只有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树林里一声巨响,随即归于寂静,一个队长笑道:“这下撞得可重,莫不是把自己撞昏过去了吧,这下可省劲了。”
周桃心中倒涌起不满——就这样让他昏迷着被烧死?太便宜他了吧?还有,君珂呢?为什么一直没看见她?
相比于纳兰述,周桃更恨君珂,这是属于女人的嫉恨和排斥,没有理由。
但她还是不敢冒险进树林一探,手一挥,“烧!”
士兵们绕树林一圈,浇上火油,点燃火折子,几乎是瞬间,大火便熊熊燃起。
冀北冬季干冷,火势一旦起来便很难扑灭,周桃睁大眼注视着林中,一眨也不敢眨——她一定要亲眼看着那对狗男女,凄惨呼号,死于大火!
隐约树林里有两条黑影,在大火中飞窜奔逃,挣扎收缩,似乎还有低沉的惨呼声传来,周桃的眼睛,越发亮了。
树林后一个坟坑里,纳兰述半身埋在坟里,用一根银丝,牵引着两个稻草人。
贯注了内力的银丝比钢丝还坚韧,火烧不化,两个稻草人早就备好的,纳兰述猜得到这群人给吓到之后,必然围而不攻。
银丝系在稻草人背后,做出各种扭曲姿态,纳兰述喉间低啸,配上各种“垂死挣扎,极限惨痛”的画外音。
“也给你放个皮影戏。”他懒懒地道。顺手将先前收拾的地上的乱骨往树林里一抛。
乱葬岗在树林后,中间隔了道沟,四面有不少碎石,地上也没有草,火势烧过来已经弱了很多,更不可能烧到坟里,周桃心急报复,并没有事先勘察地形,不知道这后面还有这么一块宝地。
大火无处可烧,渐渐寂灭,稻草人也化为灰烬,纳兰述一收手,银丝飞回,他懒懒往棺材板上一坐,托着下巴打瞌睡。
周桃耐着性子,等大火烧灭,始终没有人出来,部属向她回报:“将军,无人逃出,对方一定已经烧死。”
“烧死了也要挫骨扬灰!”周桃神色狰狞,“二队三小队,跟我进树林。”
“是。”
士兵们进了一片焦黑的树林,搜寻着焦骨,周桃一开始还不敢离开众人的护卫,渐渐便听见四面士兵惊喜的呼叫:“这里有焦骨!”
“这里也有。”
“烧死了!烧死了!”
周桃心中一喜,急不可待地道:“拿来,拿来!”
士兵们将搜罗的焦骨捧上,拼拼凑凑,大概也有一两个人骨骼的模样,周桃大喜,更加确信无疑。
也有一些老成的士兵面面相觑,心想火烧得虽旺,也没多长时间,怎么就能烧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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