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命令飘荡在夜空里,黑色的军队鬼魅般飘过鲁南大地。
向着,无名荒村的方向。
当先一骑上,蒙面黑披风的骑士,森冷地盯着前方,眼神杀气凛然,仿佛面前正站着她的生死敌,君珂纳兰述。
周桃。
试图夺君珂之恩的周桃。
被纳兰述君珂设计,千霞谷万劫不复的周桃。
在泥泞中挣扎而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周桃。
她是君珂纳兰述不知不觉之间结下的死仇,蛰伏在鲁南一角,将时光咀嚼将仇恨压抑,只为等待一个机会,可以手刃仇人。
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骏马驰骋,扬蹄激尘,飞驰的起伏里,周桃昂着头,一年多生死挣扎,幕幕闪现。
被士兵们侮辱丢在草丛。
拼死躺在巡夜将军马下,险些被踩死,终于见到鲁南世子。
鲁南世子将她当作可有可无的玩物,任意侮辱,然后某一天,他的头颅,也成为自己的玩物。
玩够了奉给老王,获得了重回王府的机会,又是一轮的轻视侮辱,当初侮辱她的士兵都已经被世子杀了,但消息还是传了出来,她杀了那些践踏她的侍妾,拎了她们的舌头,去向老王请罪。
不想因此却获得了鲁南王的欣赏,她趁机求为护卫,一番忠心表白,她获得了十个部下。
没有人把这所谓的女护卫队长当回事,她不过是个笑话,她一边坦然接受这个笑话,一边用身体勾引了王府武功最高的供奉,学了他的武功,学了他的手段,借助他的保护步步上升,偷了他的增长功力的宝丹,最后以催情药物,用十个女子,令他经脉爆裂而亡。
那时候她已经是个参将了,手下有千余士兵,她以为自己有能力去报仇,杀不了纳兰述最起码也能杀了君珂,谁知道一打听,君珂在燕京风生水起,武举状元,神眼名医,文职武衔俱全,更有麾下两万云雷军。
她以为自己否极泰来,短短一年卓有成就。
不想敌人步步青云,依旧在她无法企及的高处。
她从地狱里爬出,靠自己的身体,忍受世子的残虐,老王的浊臭,供奉的变态,忍受那些浑浊肮脏的一夜夜,忍受那些轻视排挤和有形无形的践踏,获得这一切。
那个女人却依仗一个纳兰述和一双不正常的眼睛,轻轻松松,平步青云!
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就在她灰心失望,借酒浇愁,以为一生都没有机会手刃仇人的时刻,老天有眼,送来天大的机会。
冀北竟然出事了。
君珂竟然为了冀北,反出了燕京!
她在此时,也毅然出手,杀了鲁南王,献首于朝廷,获得了皇太孙亲自前来,予以嘉奖。
她现在是实打实的将军了,掌握鲁南西营五万军队。
当军权终握在手,她立即请缨堵截云雷军,不想连战连败,眼看着再输下去,好容易得来的军权也不保,她只好收手,夜夜捶心懊恼,愤恨不绝——大好机会,难道就这样失之交臂?
就在此时,她突然得到一个秘密的消息——君珂并不在云雷军中,云雷军指挥,另有其人。
不在云雷,那就必然跟着纳兰述去了冀北,她立即精神一振,派出麾下所有最精英的斥候,根据冀北的动向,终于得到纳兰述和君珂的行踪。
得到行踪她依旧不敢妄动,她虽然掌握五万鲁南军,但鲁南已经被削藩,军权收归朝廷,她有指挥权却并没有调兵权,她能动的,只是自己的两千亲兵护卫。
这个人数,她还不敢对上尧羽卫,出身冀北的她,对冀北第一卫十分了解,尧羽卫即使现在损失了三分之一以上,但剩余的人,也绝对不是同等数量的军队可以剿灭的。
她心急如焚,试图再次用老办法,勾引那位坐镇鲁南追剿云雷的年轻皇太孙,然而那就是块石头,火烧不化,水侵不移。
在最焦急、害怕仇人从此远飏、一生再无机会报仇的时刻,天可怜见,她终于得到了那两人落单的消息。
得到消息的第一刻,她立即装病,逃掉了当晚的军事会议,点齐了自己所有亲兵,直奔目的地!
夜风凛冽,割面如刀,周桃外放的杀气已经收敛,刀鞘中长剑嗡然铮鸣,似欲脱鞘。
君珂纳兰述!
今日便是你们死期!
乱葬岗里,君珂纳兰述浑然不知危机逼近,都闭着眼睛。
两人都是长久的巨大压力终得发泄,早已不堪负荷的躯体和精神,顿时进入了最松懈的状态,需要充足饱满的睡眠来恢复,身体在这一刻自动发出休息指令,君珂几乎一闭上眼睛,便睡死过去。
纳兰述真气运行一个周天,内腑沸腾的内息终于开始慢慢回收,他自身的调息,远胜过戚真思试图以内力倒灌的效果,千疗万疗,不如自疗。
不过这种内功不符体质的根本隐患要想解决,还是需要某些“外力”,不过现在这得等某人自愿,纳兰述不急,并觉得十分有把握。
他也十分困倦,急需睡眠,然而一低头看见君珂的睡颜,忍不住笑了笑,轻轻将靠在他肩上的君珂移过来,小心地放在膝上,君珂舒服地咕哝了一声,在他膝上翻了个身,枕着他的腿呼呼大睡。
她的长发散开,有些压在了脖子下,纳兰述一一给她整理,手臂一动才觉得疼痛,掌心和手肘都有伤口,他随意给自己包扎了,眼光瞥瞥肩头那个深深咬痕,低低道:“这丫头,牙倒利。”
咕哝一声也便罢了,这个伤口他不准备处理,或者可以找点药来,烂得更深点?
纳兰述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变态,他的小珂留给他的东西,哪怕是一个齿印,那也叫“契合血肉的爱恋,深入骨髓的纪念”。
冬夜的冀北边界,十分寂静,这样安静的夜里,令人觉察不到任何危险。
纳兰述渐渐也有点支持不住,在合上眼睛之前,他手指一弹,一点银光飞射,钉入了不远处树林的一株树上,那银光是个小小的梭镖,连着韧性极强的线,一头栓在树上,一头钉在纳兰述膝前地面。
随即他也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嗡!”
一声极其低微的声响,立即惊醒了纳兰述。
眼角一瞥银丝,果然在微微震动。
这根横在纳兰述面前的银丝,起的就是示警的作用,无论是单人偷袭还是群体策马围攻,都会在一定距离之内,引起震动。
纳兰述一眼瞥过,手腕一振,银丝收起,随即他轻轻抄起君珂,君珂也辗转欲醒,但体力实在不支,还在梦境中挣扎,纳兰述手一拂,点了她的睡穴。
什么杀机围困,也不该惊扰小珂的睡眠。
横掌一拍,面前一个残坟塌了半边,纳兰述毫不客气地扒出残骨扔开,一边道:“兄台,你睡得够久了,出来松松筋骨。”一边拖过棺材盖,拂去泥尘,给君珂睡上。
爱怜地抚抚君珂的脸,纳兰述低低道:“别挣扎着要醒了,先好好睡一觉再说,最近可累着了你。”随即将坟掩起,留下透气的孔隙。
他在风中聆听了一阵,随即奔到前方树林之侧,辨明了来者的方向和人数,不禁皱了皱眉。
数千骑士,都是轻骑,马匹都是好马,从速度看来,没有携带什么重武器,这人数说大军太少,说普通强盗太多,这块地域,哪来的这么样一支武装力量?
疑问归疑问,手底下却没停,纳兰述手指连弹,一截银丝,横拦在树林旁的道路上,银丝轻细,黑暗中根本无法辨明。
随即他抽出长剑,砍下树枝,迅速削成很多两头尖锐的木楔,算了算距离,栽在银丝之后大约半丈距离的地面上。
马蹄震动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纳兰述唇角浮出一丝冷笑。
趁落单来打劫?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五里……三里……两里……一里……三百丈……两百丈……
纳兰述皱起眉——这群傻子,包起马蹄不就是为了偷袭么?怎么这么近了,还不散开阵型,予以包抄?
是太狂妄,还是太蠢?
不散开悄悄包围,是周桃的主意,她一路上已经确定乱葬岗只有纳兰述和君珂两人,而且最近纳兰述神智不清,武功时有时无,君珂屡受重伤,尚未恢复,对这一傻一残两人,还用得着小心翼翼?
剿杀之,踏平之,用马蹄将他们踏成肉泥,才叫痛快!
群马飙近,已经出现在树林前头的道路上。
周桃正要举手,指挥属下进行冲杀。
纳兰述突然窜了出去。
他的身影鬼魅般一闪,从路东头掠到路西头,闪电般一个来回。
马上骑士正在前冲,突然看见一个人影闪现,一愣之下下意识要勒马。
纳兰述暗叫不好——身形太快了说!人家看不清还怎么上当?
唰一下他又窜回来,这回放慢动作,从人群面前一个筋斗翻过去,一边大叫:“你给我滚,谁也别拦我!去死!去死!”
他歪歪扭扭跌下来,脸冲着已经缩入护卫群中的周桃。
月光如许,照见他明丽眉目,周桃一抬头看见,浑身一震,眼神里爆出惊喜。
是他!
“给我上!抓住他!”周桃尖声大叫,“活捉!”
看见纳兰述,周桃心底仇恨轰一声爆发,烧得连眼睛都通红。
他果然神智不清,颠三倒四!
天助我也!
周桃突然觉得就这么让那两人傻傻被踩死也不够,应该把这两人活捉,先用最残酷的刑罚折磨得半死,再施加以各种侮辱践踏,最后女的卖进军帐,男的卖到奴隶场,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对!
“给我冲!给我冲!”她嘶声大叫,叫声撕裂黑暗的寂静,“活捉者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亲兵们连连策马,冲得更快。
“恢律律!”
蓦然一声凄惨的马嘶,最先一排冲出去的骏马绊到了那根阴险的银丝,锋利的银丝顿时将马腿割断,整排横栽下去,前头的骑士惊呼勒马不及,纷纷栽倒,脑袋正戳在地面尖刺上,鲜血横流,后面的人收势不及,前赴后继撞上,顿时人呼马嘶,撞成一团。
纳兰述在半空里回头,叹息摇头——按说敌人在接近目标时,应该分散小心探进,绊马索用处不会很大才对,谁知道这来的是哪个二百五,全军撞了上去,真是地狱无门他自来。
他身形一闪,已经掠到了两千人的后队。一片大乱里,突然便失去了纳兰述踪迹,周桃大惊,一边疾呼,“退后退后!”一边向后闪躲,一转头忽然看见纳兰述的身影,从队伍后端掠过。
“后队变前队,给我追!”
后面一个小队立即追了上去,纳兰述奔进树林,那一队人有些犹豫,遇林莫入是人人皆知的信条,然而周桃在护卫的拥卫中,暴躁地大叫,“追!追!谁敢后退,执法队立即正法!”
那一队骑士无奈,只好弃马去追,林子并不大,树木疏落,这群人小心翼翼进去,还没搜寻,就看见树林正中,纳兰述正在抱头打滚。
“让我死!让我死!”纳兰述专心致志抱着一棵树,拼命摇撼,“你敢拦着我?你敢拦着我?我杀了你——”
他用力踢树,踢了几脚树不过晃了晃,那队亲兵互相看看,眼中露出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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