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严肃漆黑的脸庞流露出罕见笑意,他捧起妻子的手,将那一头红色小象,放在玛尼堆的至高处。
他低沉厚涩道,“愿神山圣湖庇佑,我妻岁岁朝朝长命康宁,日日夜夜如意无忧,永不要教她离开我的身畔。”
般弱故意闹他,“虎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说不定还反着来呢。”
赞普丈夫原本还是一副沉厚冷肃的庄重模样,被她气到破功,严厉斥责,“不准胡说!”
般弱只是随便逗他,但对方对她的寿命颇为在意,也没有兴致陪她闲逛,抱着她就返回王宫,他行色匆匆,自然发觉不了身后一群公主使臣。
众人却很错愕。
“那是……长公主殿下?还有新赞普白玛降措?”
他们长了眼睛,当然不会认为长公主跟野男人出来约会,尤其旁人还一脸敬畏,那么对方只能是古葛神圣的新王了。
有人低声议论。
“这赞普比古葛王子更有雄风,难怪能击退大食。”
“长公主看起来气色不错,在这里应该得到了很好的修养。”
“霍老,我们什么时候进宫觐见?”
众人都有些风尘仆仆,为了避免再次被洗劫,他们伪装成了商队,不宜大张旗鼓摆起出使的派头。
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当日求见。
良辰吉日,客人远道而来,神山就算再不欢迎外客,也不会冷遇他们吧?但是很不巧,神山之主今日被般弱一句戏言气得不轻,脸色冷得能刮冰,没说几句,众使者被安置在大臣闲居的房子,还是混住的。
他们大老爷们没什么,可公主跟婢女怎么能跟他们一起,便请求隔开。
传话的人很不耐烦,“这些女的不都是你们的妻妾吗,怎么还要分开住?你们事怎么这么多?”
众人赔着笑。
六公主却受不得这种气,揪开胡须,扯开发带,头发如瀑布般垂下,傲然道,“你们看好了,我乃上国六公主,不是他们的妻妾!狗眼看人低!让你们的王来见我!”
传话小哥:“?”
这啥玩意儿这是?
区区公主,就敢对他们的王指手画脚,谁给她的底气?
六公主以及使臣如愿以偿见到了新赞普,他披了一身很厚实的血红色氆氇,左耳戴着纳龙,明明是白象泉湖畔的敦厚男人,到了王宫里,他古铜色的筋骨笼罩了威严的气度,纵然是口音厚重浓烈,但官话说得比他们还有味道!
“你是六公主?”
六公主昂首挺胸,“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
男人眼神一变,“就是你让我阿妻替嫁?”
众人暗道,坏了!
果然——
年轻赞普双瞳幽深,声如雷霆,“带下去!关起来!那六公主,不用喂东西,让她绝食!”
众人张了张嘴,解释的话又咽了下去。
会说汉文的赞普真的可怕,他好像还对中原文化了若指掌,他们一点小心思都瞒不过对方!
六公主曾经绝食相逼,誓不和亲,若是那些世家公子,可能很欣赏公主这番气节,但他们在官场泡了几年,对小姑娘这种拙劣威胁手段心知肚明,没想到赞普远在古葛,竟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般弱当然没想过要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亏不是她的风格。
要知道她生母梁皇后,曾经可是富甲天下的皇商,当时的五皇子不顾天下礼俗,执意求娶为妻,受到不少非议,梁家为了回报姑爷,耗尽家财替他打点各路人马,最后五皇子一朝化龙,梁皇后也母仪天下。
但五皇子也变了。
跟朕共患难可以,跟朕共富贵不行!
他开始嫌弃岳家铜臭味重,嫌弃梁皇后精明市侩,逼得发妻郁郁而终,长女也受了暗害,常年卧病在榻。可笑的是,间接毒害长公主的,却是六公主!
当时有人要借吃食向六公主下手,六公主早慧,就借花献佛,将那一块沾毒的糕点给了长公主,后者还以为姐妹情深呢,毫不怀疑吃了下去,虽然长公主被太医抢救了回来,也落下了终身的病根。
长公主呕血呕得昏天暗地,六公主只被天子不轻不重训了几句,要她以后不准开姐妹玩笑。
然后就轻飘飘揭过了。
般弱可没有替这个妹妹兜底擦屁股的习惯,她有时闲得无聊,就把她在宫中的生活说给男人听,包括替嫁的原因,也说得清清楚楚。
毕竟这六公主跟古葛王子是好事多磨,按照原本的轨迹,她这一次来古葛神山,看到的将会是被老赞普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长公主,为了给长姐出头,她又是输出言论,又是输出她那三角猫功夫,引得神山上下为她惊叹不已。
古葛王子思想的火苗被她点燃了,决定推翻他爹的统治,跟六公主携起手来,共建新神山。六公主在经过一番你追我赶后,也成为了新任赞普的妻子,传播文化,美名远扬。
至于替嫁长公主?
哦,那只是六公主传一个对照小插曲,早就死了。
现在这六公主果真跑到她地盘来了,不好好招待下,都难以表示她女主人的热情呢!
六公主第二天就饿得受不了了,大喊大叫,还甩了送饭的耳光。
众人被她连累,没收了一日一顿的晚饭。
霍拒波苦笑不已,扶着墙再度坐下。他就知道,昔日的恶果,今日的下场,若不是六公主闹着要来,他们也不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使者们被关了两年,再次见到天光时,都有些不可置信。
“长公主……不,赞普尊者是要放我们回去了吗?”
依然是白宫红殿,依然是雄伟赞普,他古铜色的胸膛多了一抹柔顺的乌黑,长公主笑吟吟看着他们,“还要诸位,应我三件事,我才能放你们回去。当然,你们要错开回去,留一批给我们轮流当人质,若下次你们不来交换了,他们也就永远留在这里了。”
第一件事,不收拾个六公主都对不起她长姐的威严。
般弱拍了拍掌,女奴奉上一把精美匕首,般弱温柔道,“好妹妹,告诉我,当初是你用哪一只手勾搭古葛王子的肩膀,以致于让他情根深种,非你不娶。你可别说你没干过,那么多双眼睛都瞧着呢。”
古葛王子早被男人料理干净了,就差六公主这家了。
六公主被暗不见天关了两年,又经历了惨无人道的绝食,早就不是当初傲气的模样,她有些发颤,“你,你想干什么?”
“我这个人呢,姐妹情深早就死掉了,当初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受到牵连,嫁给一个能当我祖父的男人。喏,你挑个左右,砍了当初那惹事的手,我的气儿呀,也就顺了,自然放你回去,绝不二话。”
惨痛已经发生,要她当没看见,那不可能,般弱又没有兴致把女主剁成肉泥,只好让六公主亲自上阵血债血偿了。
况且天子用梁家的钱养着后宫,毫不客气地说,这六公主还是被她梁家的奶水奶大的呢,她害她短命,害她替嫁,害她惨死异乡永不能归国,要她一只手掌怎么啦?
连小命都留着,很划算好不好啦!
六公主恐惧大叫,“不!我不断手!你,你懦弱不敢反抗父皇,关我什么事。”
般弱懒得跟她掰扯,你生母早死,你家钱财都被要走,你爹一堆女儿还厌你,你除了死,还能不嫁?
天真过头,那就不是美人,是蠢货了。
“把她带下去,再关个两年,到她愿意偿还为止,一直不愿意,那就关到死吧,对了,这次连水也不要给。”
六公主疯了,“白般弱!你疯了是不是!你敢扣押我!父皇,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般弱冲她笑,“我不姓白,我姓梁,靠我梁家钱财开路的男人,迟早有一日,会再度被梁家踩在脚底,到时候你看他放不过我,还是我不放过他。”
长公主大发神威,回到冬宫就萎了。
骂人也是个力气活儿!
“以后,不准再管那女人了!”
年轻赞普见她耗损心神,又气又心疼,偏偏舍不得骂狠她。
般弱昂起小脖子,“生命不止,战斗不息,他白家敢拿我梁家当垫脚石,我非顶烂他们的脚心不可!”
长公主说到做到,驷马难追。
九年后,天下改了梁姓。
而六公主再也受不了那暗无天日的地牢,抠搜发臭的饭菜,她凄惨自断一臂,双眼怨毒看着般弱,“我赔你一臂,这总可以吧?!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都不知被关了多久,根本没有人来救她,六公主对世间的一切充满怨恨。
般弱都快把这人忘了,挥了挥手,让她自便。
六公主忍气吞声,跟着归国的车队回去,她内心涌动着复仇的火焰,踉踉跄跄回到国中,遇到了同样被流放的天子以及嫔妃。
父女俩错愕对视。
下一刻,那苍老蹒跚的男人就激动叫了起来,“官爷,官爷,这是六公主,我的掌上明珠啊,她很值钱的,你们要不要啊,我是她父亲,我可以做主卖给你们当洗脚婢的!”
她骤感绝望,栽倒在地。
什么大仇得报,什么天家尊贵,什么如意佳婿……这一刻都离她远去。
般弱用一手烂牌打赢了替嫁苦情剧本,高兴地给自己奖励一座巨豪华的酥山。
然后她又双叒叕病倒了。
本章节尚未完结,共3页当前第2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