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神神叨叨的举动,但在他们自己的视线里,却是隔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距离,在帮自己的朋友进行遮掩。
而在钦天监外头,
一众巡城司甲士已经开赴了过来,逐渐将整个颖都钦天监包围。
衙门里,并非都是炼气士,还有许多文吏,也有不少没有参与这件事的燕晋炼气士,他们在看到这一幕后,都懵了。
外头,
一名出自燕国皇宫的红袍大太监站在巡城司士卒的前方,脸皮不停地抽搐。
他是颖都钦天监的监司,其职能,就是管理这鱼龙混杂的钦天监。
他并不知道里头正在做什么,但能察觉到,他们,正在做事。
这时,
颖都钦天监监正走了出来,他是燕人,气质儒雅,见到外面密密麻麻的兵士,他开口问道;
“监司,你意欲何为?”
监司太监笑着看向监正,
道:
“监正大人,应该问里头的人在做什么,而并非来问咱家。”
“本官已遣人去问询了,稍后就能得知。”
“巧了,咱家也遣人去了太守府,稍后,也能得知。”
“太守大人又不是我门中人。”
“太守大人,是个燕人。”
“本官不是?”
“大人,您似乎真的有些忘了。”
“放肆,钦天监乃重器衙门,你身为监司,却调刀兵于此,简直,简直……”
“其他衙门也就罢了,钦天监,本就不该收取那些晋人进来,既然重器,怎能操之于他人之手。”
“待本官亲自去询问可否?”
“咱家查了,今日无大蘸,无大礼,无大朝,若是论道也就罢了,可此等动静,真的只是在论道么?
监正大人,今日咱家来不是要和你争什么权夺什么利,咱家是个阉人,不得做正官,您这位置,咱家没必要去争。
但咱家既然受皇命于此任监司,就得替陛下好好地看管此地。”
这时,
一骑策马而来;
“禀监司,太守说,一切以监司意思为准。”
许文祖是稀里糊涂的,他知道地锅鸡好吃,但并不知道炼气士的法门。
然而,他明白这个红袍大太监不会无的放矢,他更明白,这位监司大人更渴望做出政绩获得回宫升迁的机会,对钦天监不利的事情,这个太监最不愿意去做。
现在既然他要做,这就证明事情在他眼里,必然是极为严重的了。
所以,当监司太监派人来向他请令时,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即刻给了肯定的答复。
“都听好了,咱家得了太守大人的令,给咱家进钦天监,命钦天监内,所有人,无论炼气士还是文吏甚至是打杂,都给咱家排排站好。
咱家倒要瞧瞧,
他们,
到底在搞什么鬼!”
……
望江江面上,
雷云几乎湮灭,那一层盖子,变得更为厚实。
与此同时,得到了颖都那边隔空加持的孔山洋,此时有更多的余力可以帮魏忧,一个死守的三品用枪武夫,加一个帮着他一门心思死守的高阶炼气士。
剑圣的龙渊,再锋锐,但在境界受限之下,也依旧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真正的效果。
这不是对决,从一开始,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对决。
就如同这些年纵横天下的大燕铁骑,他们巴不得敌军与他们野战交锋,而当遇到年尧那般的对手坚壁清野拒守城池时,也只能无比憋屈地一点一点地去磨那高耸的城墙。
“居然还请了帮手。”
剑圣清晰地察觉到,先前自那香炉里,窜出了许多股炼气士的气息,竟然连雷云都被压制下去了。
“虞化平,还不收手么?”孔山洋喊道。
这时,
另一边,
忽然升腾起一股强横的气血。
剑圣忽然一惊,这股气息不是郑凡的,而是那个女人的。
魏忧眼睛泛红,只是身形伴随着长枪不断挥舞,眼泪是留不住的,但他其实真的在泪流。
孔山洋也叹了口气,
道:
“现在收手,我去招呼同门离开晋地,他们,去带走他们的孩子也离开这里,日后若是有机会,自可再寻上门来了结恩怨就是了。”
剑圣又一次犹豫了,他犹豫的地方在于,女人强行提升了气血,必然是用了某种刺激潜能且后遗极大的法门。
女人,想要扳回颓势。
“呵呵,这架打得,当真是憋屈。”
剑圣的眼眸开始越来越锋锐,他向来喜欢快人快剑快意恩仇,而今日,却被连续地一波三折再波三折。
如果可以的话,
现在的剑圣宁愿像当初在雪海关那般,直接以自己的身体接二品之力,拼掉自己的那一口气来换这些个人的碎尸万段。
自打进了盛乐城到如今,剑圣的心境早就修炼地剔透自然了,今日,是真的被几次三番地撩拨到无法自抑。
但,
那边的情况,
到底如何了?
决定权,其实一直在剑圣手里,他只要停下攻势,魏忧和他的沥龙枪就能获得喘息之机,先前的大半努力消解也都将白费。
但对于剑圣而言,现在真正关心的,是郑凡的安全。
……
冰面上,女人逆行了自己的气血,这一招,相当于是以自己修为尽废为代价,获得短时间内的潜力迸发。
相当于是更简单粗暴的银针刺穴。
这一刻,
她的敏锐和感识终于恢复到了巅峰水平,闭上眼,心跳声,带着韵律响动。
随即,
她终于捕捉到了江面下方的存在。
确认了方向,
女人纵身一跃,跳入江水之中,开始快速地下潜。
一场本该快速出结果的刺杀,
逐渐演变成了拉锯战;
一方,不甘心平局;另一方,则是完全输不起!
……
江水之下,很黑,也很暗。
郑凡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体下方,有一杆锈蚀的枪,立在那里。
这片水域的下方,白骨,甲胄,应该沉淀了不少,毕竟,那几场大战,也就发生在前几年。
魔丸还未离开身体,但却不再做什么动作。
父子二人,现在在一具身体内,彼此之间,可以更为直接地感应到对方的情绪。
所谓的人心隔肚皮,在这里,不存在。
郑侯爷清晰地感知到属于自己儿子的失落;
魔丸他不在意能否杀掉那个女子,他在意的,是要让那个女人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先死。
他想了很久,思考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这个可以回击的办法,回击女人骂自己是孽种的办法,他兴奋,他雀跃;
但,却失败了。
这种失败,高于生死。
说实话,这还是郑凡第一次,这般直接地去“认知”自己的这个儿子。
每个作品,都是作者的结晶,是作者的孩子,这是一句漂亮话;
当然,说的是对的,指的是作品,而非主角。
《魔丸》的漫画很成功,是曾经工作室里,销售、人气和口碑,最高的一本。
但这并非意味着,郑凡一开始是真的拿魔丸当亲儿子来看待,再禽兽不如的爹妈,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儿子送入经历这么多的痛苦。
然后,尴尬的事情出现了。
自这个世界苏醒后,原本不同位面的存在,在此时,相遇了。
魔丸,真真实实的出现了。
这其实就是父子之间的症结,魔丸恨他,他也知道魔丸恨他,但因为主上和魔王之间的羁绊,魔丸还得一次次地帮郑凡挡着暗箭。
失落的情绪,在弥漫。
郑侯爷此时却想笑,在这一刻,郑侯爷才真正明白过来,魔丸和其他魔王,是不同的。
魔丸,只是一个孩子,他,也只想当一个孩子。
他恨自己这个爹,却又想要占有自己这个爹,不愿意别的女人接近自己。
孩童的特点,魔丸身上也有,但都被极端化了,他是一个更真实的小孩。
“儿子……”
按理说,郑侯爷这会儿应该提醒儿子,咱不能就在这里挂机……
因为此时就这般漂浮着,实在是太愚蠢的一件事。
但“触摸”着这种失落的情绪,郑侯爷开口道:
“他们人多,不公平,你已经,很厉害了。”
“那个女人下来了,你怕了?”
魔丸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屑和讥讽。
在外人眼里,大燕的平西侯,军功赫赫,威名远扬;
但在他的眼里,却是自私、虚伪、矫情到极致的一个人。
郑侯爷开口道:
“不,爹的意思是,比人多,咱们还真没怕过谁。”
……
女人捕捉到了郑凡的气机,正在快速地下潜。
然而,就在这时,自下方,忽然席卷而来的令人心惊的恐怖怨念,让其于刹那间,如临阿鼻地狱。
……
这一块区域的望江的水,忽然开始发黑。
怨念,如同墨汁一般,翻涌了上来。
“怎么回事?”
刚刚暂时解决了头顶的麻烦,谁成想,这下面,忽然又生出了异端!
“为何会有如此磅礴的怨念?”
剑圣也留意到了脚下,
开口道:
“你忘了前几年这里,战死了多少人?”
战场,向来是怨念聚集之所,煞气经久不散。
孔山洋当即道:
“战场怨念,你当是一般人可以随随便便调动起来的么?”
剑圣一边继续对魏忧出招,
一边回喊道:
“我虞化平不知道方术,但我知道你们今日要杀的那位,不是一般人。”
……
魔丸的力量,开始荡漾出去,这是炼气士之法,催动四周的怨念煞气升腾而起,所谓做大蘸,本意就是如此,荡涤尘埃,去除怨念。
但想荡涤,你得先将它们,给浮起来。
江面之下,
郑凡伸手攥住那一杆早就生锈的长枪,
借助着魔丸的帮助,
于灵魂中低吼道:
“野人啊,
是我,
夺下了雪海关,堵住了你们归家之路,让你们命陨于此;
你们的王,
也在我脚下做狗。
星辰,
在我眼里,
是最为可笑的废物!”
江底的淤泥,开始翻滚。
“青鸾军的士卒们,
还记得我么,
是我,
下达了杀俘之命,
现在,
我就在这里,
你们,
都哑巴了么?
楚人,
都是没栾子的怂货么!”
一时间,
怨念开始沸腾,他们怀着生的希望开城投降,却被郑凡一声令下,尽数斩杀于望江江畔,鲜血尸首堵塞了江面。
他们的怨念,怎能不深重?
郑侯爷再度大吼:
“大燕的将士们,
我以大燕平西侯的名义,
命尔等重披甲胄,
再起戈矛,
随本侯,
杀上去!”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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