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即又疑惑：“沈师姐，还是很奇怪，我们从没听说‘天之子’使过灵笼之术。而且，若是重灵大军，他们那么有名，怎么会没有前辈认出来呢？起码师父应当知道啊。”
西河问：“你师父是谁？”
“师父大名严雳，年轻时是天师道门人。”
“啊，原来是雷打古藤的严雳啊！”西河的表情顿时显得微妙，旁边的非空呵呵地笑了。
墨夕顾不得他们的反应，还在想天之子的事：“前辈，少郁原早就被封闭了，外面都是结界，那重灵大军怎么出来的呢？”
“少郁原被封闭了？”这些西河还真不知道，是他被贬之后的事，非空进来时也未多言。不过他并没有显得那么惊讶。
“对，据说是修士界战乱，灵帝自己耗尽一生几千年的修为，在少郁原外布置了几层结界，至今都无人能解，除了灵笼之力，别的外力都不足以冲破。那‘天之子’也定没有靠灵笼之力，否则那么大的动静无人不晓——所以怎么出来呢？”
西河无话，非空便继续道：“想来结界本就没有阻碍他们。少郁原外有个石冢，因之前少郁原与外界有姻缘往来，便将坟陵设在石冢之中，方便两地祭拜。我印象中，那群修士应该是早先的守墓者，而今从石冢中跑出来了。”
墨夕和沈聆霂更增加了好奇心，这当中的事她们从没在书中看到过，只怕教中的师人们也未必知晓。非空也饮了口茶接着往下说：“我毕竟于少郁原是个外人，所以接下来说的也不过是听来的传闻，具体的名目也记不太清。总之，少郁原从前是有这么一支军队，因为领队将军起了大逆不道之心，整支军队都被灵帝撤职并赶入了石冢之中，被套上镣铐，直接封印了九成的力量，只留一成用以守墓，又破不出外面的结界。之所以当今无人认出，恐怕是因为你们所说那‘指化蛇头、喷吐毒火’的狠毒术法，是他们逃出石冢之后才练成，之前不过擅长其他火属性法术罢了；加之穿戴行头有变，周身气息有变，所使武器作乱时也未使用，更没有使出‘灵笼’之术，自是被认为妖魔之流了。”
这话挺通。墨夕又问：“他们被关着，难道是年数一久外面的结界减弱，他们才逃了出来？”
“很可能是这样。”
“那、那他们逃出来，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她问的自是天之子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刚问完，墨夕又有些后悔多问了。非空只是摊手，天之子逃出来，那是他进来这里之后发生的事，他不清楚，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原本好好的品茶，连西河也品得不是滋味起来。想了想，他对两人道：“两位等会儿离开了，切莫将这些事说出去。”
“为什么？”沈聆霂万分不解，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好多次。“难道瞒着大家吗？”
西河道：“一来，适才我说只是猜测，若事实并非如此，只平白带来恐慌罢了。二来，即使我未猜错，公之于众了，于修士界也绝非好事。三来……”
“三来，乃是他私心，适才逞一时口舌之快倒也罢，如若从你二人这儿传得满城风雨，上界要是知道是他泄漏，又要在这儿吃几百年牢饭喽！”
非空嘻嘻笑着，故意“使坏”的得逞样。西河一副你说对了的样子，却并不觉得好笑。
墨夕和沈聆霂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点迷茫。沈聆霂百思不得其解：“前辈为什么说，如果公之于众，对修士界绝非好事？”
“这个。”西河忽然也笑起来，“这就是掐指一算！”
“可前辈刚才说，神识无法探索外界？”
“那……”西河想了想，“呵呵……姑娘想想我从前做什么的。是职业的直觉，不可不信哦。总之，之前的话不足以对外人说，便是了。”
“我们弄清这事情的原委再说不就可以了。”沈聆霂心里想着，不愿再纠结说不说的问题，“墨夕，咱们该走了。……墨夕？墨夕？”
“啊？好。”墨夕好像如梦初醒。“……虚空该怎么出去呢？也不知我们待多久了，外面怎么样了。”
“不慌，虚空中的时间，与外界的时间是一样的，你二人进来还不到两个时辰。”西河解释道，“出去也方便，用法术在黑河上划出划痕，跳入即可。不过，法宝持有者在船外布下了结界，你们首先得解开它。”
沈聆霂和墨夕赶到船尾，将手伸向船外。灯火明亮的船沿之上，果真闪烁起结界的光幕，有一股强劲的力在阻隔。
沈聆霂感知了一下：“可以解，就是稍微复杂，需要一些时间。看来这个持有者想困住我们。”
“也可能，是不想让我们那么快就出去。”墨夕观望了一会儿，“沈师姐，结界术我只学了皮毛，这里还是交给你吧。”
“那你再歇会儿。”沈聆霂冷不丁想起墨夕刚才吐纳仙气疗伤未完，两人尴尬地对视。
正说着，鹤穿过船舱来到船尾。两个三寸长的仙人与佛陀，一个坐在鹤冠上，一个站在细长的嘴里，看上去是来道别的。非空双掌合十，说话徐徐缓慢，配合一成不变的表情：“两位道友贸然进入此地，也算我二人的机缘。临行前，我二人有事相求，道友若能伸援手，他日相见，定当涌泉相报。”
墨夕忙作揖：“前辈请讲。”
“你伸出手来。”西河从怀中取出一物，化作白光幻化至墨夕手上时，原来是一封折叠好的书信。
“这是我的一封陈情书。”西河道，“在虚空也有两百多年，我罪期早已满，却不知为何仙界迟迟没有赦令发来。我不愿在此长久闲散，所以请求你们将这封陈情书替我带出去，他日有缘去往东海方壶、瀛洲或者蓬莱仙岛，乃至岱舆或员峤，将此信交给任意一位岛主仙人，让他们帮忙带去九重天上的仙界即可。”
“我们？”
墨夕感觉听了个天方夜谭，身后的沈聆霂更是诧异得忘了理会结界。墨夕不敢接，连连摇头：“前辈，我修炼才一年多，沈师姐也只年方十几，怎么去的了仙界？这个忙帮不上了。”
往好了想，最快最快，她们俩若有缘能拿下登天试头筹，也得一百多年之后才能帮这个忙，难不成西河与非空还要再等一百多年？
沈聆霂反应过来：“可以把这个书信交给长老们，他们飞升在即。”
“不不不。”谁料西河连连摇头，“说不准你们口中的长老是与我曾经有龃龉的，不方便。我说的就是你们，或者说，是你。”
他看着墨夕。
“我？”
“不错，你与这位沈道友不同，你并非凡胎，按理说仙界是进得去的，所以我才会托你帮忙。”西河未察觉到墨夕变化的脸色和沈聆霂更加惊异的样子。“当然，这事不用太急。适才我冒犯一算，知你心中向往去岱舆仙岛百草谷替你师父求药，什么时候去了，顺道将信带去给季医仙就是，我多等几年并不打紧。”
说完，非空停下了手中的念珠。
船沿上的烛火幽幽燃着，可以燃到无穷无尽。通明的灯火微暗，摇曳着墨夕的侧脸半明半暗，仿佛要把一切隐藏。
西河恍然，非空道：“她们年纪尚小，身边的修士大多不过百。如今的修行之法再快速，也只有上百年修为的修士，才有能力探视到她的骨骼肉身不是凡胎。何况她能吐纳仙气呢。”
“墨夕？”
猝不及防的结论打过来的时候，反而是沈聆霂反应得快。虽然并没有完全消化，可曾经的一些不解，譬如墨夕被重灵附身却没有遭遇魂魄吞噬，譬如远超于自己的修炼天赋，譬如刚才她可以吐纳仙气……不是凡胎，便有了解释。
“那，我是谁？”半晌，墨夕轻轻地问出这句话。小船上变得很安静，只剩下缓缓淌过水的声音。
仿佛一下子变得虚无缥缈。明明灭灭间，沈聆霂看到墨夕眼中流露的哀伤和慌乱，看似毫无缘由，又好像早已了然。
这让她觉得一切都突然变得遥远，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墨夕有这种神情。
西河一时无话，这会儿才道：“你是谁，我无法判断。”
墨夕微微点头，原本伸出的想把书信退回的手放了下来，忘了还回去。“之前，前辈说曾掌管命格，墨夕可否求前辈给予指点？”
西河一惊：“你既不是凡人，你的命格，我并没有能力测出，只能勉强算出你当下心中所愿。”说完这句，西河不由转向沈聆霂，鹤也上前几步。
“倒是这位沈道友，我愿给予几言奉劝。”
沈聆霂不料突然说到自己，本能地防备：“我？”
“是，我在虚空与世隔绝，神识与外界不通，但道友本人站在我面前，我还是能窥见命格一二。”西河掐着手指道，“父母已逝，你身负血海深仇，如今正苦于此事，对不对？”
见沈聆霂不说话，紧紧抿着嘴唇，西河便确认了。但想她性子倔强刚烈，不肯轻信，索性道：“沈道友万事喜欢清晰明了，若觉无妨，只管向前，否则，不如难得糊涂吧。”
话说得不明不白，沈聆霂也没有想追问。命格算得再准，她更相信人定胜天，她还是愿意自己摸索。
“有劳前辈指点。”
“不必，是我有劳你们，这封信拜托。”西河作揖，非空合十，“如此，我二人也回去休养了。”
说罢，鹤嘴一敞，两个小人化作两个光点没入喉咙。胖鹤慢悠悠地回到船舱，来到船头，保持来时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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