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虚空
噗呲几声，周围点起了一圈灯火。
沈聆霂眼睛一痛，缓缓撑起眼皮。身下是坚硬的木板，耳畔有缓缓的水流声。
“沈师姐？沈师姐？”
睁开眼睛，视线中映入墨夕着急关切的脸。
沈聆霂慢慢坐起身。“这是哪儿？”
“我们在一艘船上。”
的确是一艘小船。刚才还黑暗一片，现在灯火通明。只不过奇怪的是，灯火并不是点在船舱当中，而是在船沿上排了整整一圈，正好将她们包围。两人站起身，见小船缓缓飘行在水中。这水黑暗而诡异，在灯火下没有任何倒影，甚至没有波纹。
周围也如同这水，黑暗得无穷无尽。
“沈师姐，我们是得救了吗？”墨夕四处张望，她之前只记得看到宛水下看到了一个人影，眼前突然就黑了，然后就出现在了这里。她们现在正在船尾，有一个炉子正在慢悠悠地煮茶，墨夕越过船篷指着船头：“沈师姐快看，那里有一只鹤！”
沈聆霂依然环望四周：“墨夕，这里好像不是我们原来所处的世界。”与此同时，她发现原本沉重疲乏的身体已经变得轻松许多，再一看，刚才身上的伤正在快速愈合。
“我的伤也好了！”墨夕惊喜，感知到了不同于灵气的气体。“可是，这不是我们原来的世界，什么意思？”
“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虚空。”
“虚空？”
“就是独立于我们现存世界之外的小空间。你看四周一片黑暗，我们连方向都找不着，正常的黑夜哪是这个样子？还有我们的伤，没有疗伤就能愈合，对于我们来说，只有仙气才有这个效果。”
“啊？仙气吗？”仙气比灵气更高一等，顾名思义，是仙家吐纳之物，那自是仙界才有的了。
“一般来说，能承载虚空的多是仙家的法宝，所以虚空中会有仙气。我听师父说过，最初的凡人修炼成仙时，仙界与凡界的界限还没那么分明，所以凡界也留有不少古代仙人遗落的法宝，虚空法宝就是其一，咱们望天教的宝珍库中也收有十几个。”
“原来如此。”墨夕解开绷带看着手心的窟窿，这里愈合得稍微慢一些，于是她盘腿而坐，打算再吐纳几番。沈聆霂见状忙阻止：“停下！”
墨夕吓了一跳：“怎么了？”
“仙气虽然可以给我们疗伤，但我们毕竟是凡人之躯，□□远没有淬炼到可以吐纳仙气的地步，你自行引入会很危险！”
“可是我刚刚调息了一下，没有问题。”
墨夕说完，再次进行一个呼吸，沈聆霂见她脸色逐渐红润，不由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墨夕看着沈聆霂的脸色，这才想起初修炼时学过的理论，不由也迷茫起来。
“你能吐纳仙气？”
墨夕跟她一样犹疑，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位的确在虚空，进来等待一会儿吧。”
船头突然传来一个充满笑意的声音，仿佛有些慵懒随意，两人思绪如石落水面消散开去。沈聆霂和墨夕依然没有看到人，这才发现声音出自那只鹤，可它也并没有张嘴。
“外面的茶已经开了，劳烦一起端进来。”又一个声音，周正又潇洒，还是来自鹤。
“你们是谁？”沈聆霂重新意识到最为眼前的问题，“是你们把我们拉进虚空来的？”
回答的声音很慈善：“不，二位的到来也让我等很意外。我们是谁，二位进来便可见到真容。”
只见鹤钻进了竹叶覆盖的船舱。两人对视一眼，沈聆霂道：“走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炉子旁有配套的茶具。两人掀开帘子，将物事一并端入。里面呈着一张小桌，中心搭一支烛火，四面各有一张凳子。两人只见眼前那只鹤心宽体胖，倒有几分喜感，不禁被扫去之前阴霾。这时鹤长长的嘴一开一合，发出嘟噜般的声音，忽然吧嗒两下，先后朝桌上吐出两样奇怪的东西来。沈聆霂和墨夕忍不住靠近去看，顿时张大了眼睛，正见两个“东西”拍拍衣服，一光头佛陀侧身躺倒手撑脸颊，面如弥勒，笑容可掬；一束发书生闲靠椅背曲起一腿，舒适洒脱，如正观天上明月。这么个慵懒态势，竟是两个三寸三那么长的小人做出来的。
“好小啊！这是……”
“此虚空中的常住者。”闲坐着的书生模样的小人开口道。光头佛陀圆圆的身体不见脖子，胸前挂着粗大的念珠：“有的虚空有人住，有的虚空没有人。此地非全然空，我就唤做非空。那位是我好友，称作西河便是。”说完，两人呵呵一笑。
沈、墨两人还在惊讶之中。虽从书上看过仙界乃至其他地方的奇闻逸事，也知道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小人儿存在，但真真切切地亲眼看到，仍然觉得万分惊讶。半晌两人才回过神来，忙出口道谢，应非空与西河的邀请，就坐，倒茶喝茶。
小人儿的茶杯自然而然地变小了。更神奇的是，这茶她们从未品过，极苦之后一阵甜，完全是另一番神清气爽。
只是唯一的违和之处在于，明明二小人一身麻布白衣，周围却隐隐萦绕着黑气。笑眼之上双眉微竖，自带凌厉。
“两位前辈是仙人？”
略微感知了一下，沈聆霂示意墨夕还是提起心眼。
西河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半个仙人，三百年前我曾于东海瀛洲仙岛做掌管命格的工作，两百年前转去方壶做著史编辑，因提前泄漏他人命格和史实而被贬入此虚空，连我的鹤也没躲过此劫。”
胖胖的鹤已经回到船舱外，像个守门者一样。
非空道：“我来自西天极乐，大道走了一半，两百年前来此陪同西河继续琢磨此生。”
原来是被贬的仙人。
“这黑气是？”沈聆霂指了指他们身畔的黑气。
佛陀漫不经心：“此气显然为魔气，非虚空原本所有，是持有者进来时带入的。”
“‘持有者’是什么？”
“承载此虚空的法宝的现拥有者。”
感知中，她们发觉这黑气非常类似半兽人身上的魔气。这么几天来的乔装查探一无所获，着实令人失望，这下恐怕能从中得知点什么，顿时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那么现在拥有这个法宝的人是谁？”
非空依然带着弥勒般的笑容摇头：“他只进来过一次，而且蒙着面，把自己藏得很牢，我们凭借法术都没能窥到他的真面目。最多只看出是个男子，从身形气质判断也许很年轻。另外，虽然他身带魔气，却同样带有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修士气息，因此我们一下子也没法判断他的身份。”
西河感叹了一声：“没想到数百年未下凡，你们凡人做事如此小心谨慎啊。”
“前辈还知晓什么吗？”好不容易知道了些线索，沈聆霂可不想就这么断掉。
然而很可惜，西河与非空摇头了：“道友，虚空这种地方，法宝持有者能够看清里面的情况，而里面的被贬者不得外出一步，神识更无法探索外界。因此这几百年发生了什么，法宝的持有者正在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不过对于你们的到来，我们只能那么推测：虚空是不会主动吸纳他人进来的，所以应当是法宝持有者将你们带入。”
原来是这样。沈聆霂总结道：“这么说来，当时我们在宛水底下被天之子追杀，看见了一个人影——有可能是与魔界有关的人——出手将我们救入这个虚空中？”
墨夕听得五官紧巴，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也太奇怪了吧？
那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她们？天之子又怎样了？
“天之子？是什么？”这三个字引起了两位仙人的兴趣。沈聆霂紧接着便问：
“是了！两位前辈是否听说过一种妖物，已经修炼成了人形，佩戴兽脸面具，擅长火法……”
她事无巨细地将天之子的情况描述了一遍，以及他们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墨夕在一旁补充，但见两个仙人的脸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仿佛讳莫如深。
西河问：“姑娘是说，这自称‘天之子’的，气息混杂，是妖物？适才还提到追杀了你们？”
沈聆霂和墨夕对视一眼，点头。
然后便是西河和非空的对视，似乎思索良久。
“前辈，你们认识这种妖物吗？”
听她们一问，非空重新变得笑嘻嘻的。西河毫不否认：“也许认识。我虽不能完全确定，不过觉得你们所说的，很像那些修士。”
“修士？它们可是妖物啊！”沈聆霂和墨夕都不可置信，身体不由前倾着，急切地想知道原委。
“没猜错的话，他们不是妖魔，是人，是修士。”
“可……可从没听说过哪路修士使这种法术的！”
“两位姑娘如此年少，当然没听说过。”西河摸了摸下巴，“因为他们是少郁原的修士，而且身份不凡，皆为重灵。”
两人都站了起来，凳子突兀挪动的声音在虚空显得尤为响亮。不多的史书中看到过，少郁原多生重灵，且大多重灵皆被传唤入伍，组成几支赫赫有名的重灵大军，每支虽数量只百余人，威力却是震慑天下，令人闻风丧胆。
“难道说，这么些作乱的‘天之子’，竟然是少郁原的重灵军队？”
可想起妖物——这帮人，除了武器装扮比较统一，作风却是全无士兵的风范，简直形同妖魔。可接着，沈聆霂不像墨夕那么震惊了，恍惚觉得这个信息很是熟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当然她更明显的感受是越发心有余悸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可是有‘灵笼’之术的……”墨夕一听，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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