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勉含笑点头,往外去了。
才出延寿宫门,就见皇帝急匆匆地走了来。
两下遇见,皇帝脸色微变,蔡勉上前行礼:“皇上如何也来了?”
赵踞打量他神色,微笑道:“朕本在武英殿内等候太师,却听说太师来探太后的病,太师委实多礼了,倒是让朕过意不去。”
蔡勉道:“太后的凤体安康自然最是要紧,只是无端端给风邪所侵,却是怪异,不过等九锡典礼过后,想必宫内再也不会有这等邪祟了。”
赵踞见他如此说,便也大笑道:“诚如太师所言,太师的威仪所致,自然叫那些邪祟都望风而逃了,好吧,眼见大典的时辰要到了,朕同太师先回武英殿。”
当下君臣两人且行且说,赵踞道:“朕因为今日的事,一连几天没有睡好,不知太师睡得如何?”
蔡勉一笑说:“不瞒皇上,臣也有些惶恐,近来有些少眠。”
“果然是君臣同心,”赵踞笑道:“怪不得见太师的印堂有些发红呢,其实朕有些着急想见太师,为的是那加封诏书上一句话似不大妥当,所以想请太师帮忙参详,毕竟这种盛事,丁点儿马虎不得。”
蔡勉向来以笔墨出色著称,听赵踞如此说,便欣然同他回到了武英殿。
两人从宫道之中谈笑风生而行,宫中自然许多人都看见了。这些人之中也有蔡勉的心腹,见状也各都安心,放松了警惕。
皇帝陪着蔡勉来至武英殿,命雪茶捧了一卷诏书过来,放在太师跟前。
蔡勉笑吟吟地将诏书打开,才扫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就凝固了。
终于蔡勉将面前的这圣旨往桌上狠狠一摔:“皇上,这是在跟臣玩笑吗?”
雪茶本还笑眯眯的,突然见太师变脸,吓得怔住。
赵踞却淡淡道:“朕怎么会用圣旨来开玩笑?”
蔡勉看一眼那诏书,原来这哪是一道封赐的诏书,却是革除蔡勉官职,家产抄检的旨意。
看着皇帝不动声色的脸,蔡勉眯起双眼:“那今日所谓的九锡……”
赵踞道:“太师是聪明人。”
蔡勉环顾周围,见大殿内空空如也,怒极道:“皇上用这种阴险的法子来对付老臣,亏我还当你是个英明有见识的,没想到竟然如此的无耻狡诈,你敢这般对待辅政大臣,不怕后世唾骂吗?”
赵踞道:“朕知道蔡太师向来以伊尹自居,只可惜,伊尹的功过还未必是真呢,何况是太师,太师虽是重臣,可论起忠心,着实不堪一提,你心里明明只想要做放逐太甲的伊尹,又哪里是真的想当辅国柱石?”
赵踞说着将桌上的一叠折子拿了起来:“如果你真的是忠臣,为什么手底下这么多的门生子弟皆为贪官污吏?你若真的忠心耿耿,为什么大权独揽,朕想做一件事都不成?你私心里只怕早把自己当成了皇帝,却还来跟朕说什么伊尹,你也配!”
赵踞说着,将手中的那些奏折尽数摔在了蔡勉身上。
蔡勉瞪着赵踞,忍气将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他看了一份,又看了另一份,脸色渐渐地变了,但却仍是恼色不退。
赵踞冷道:“另外,还有蔡太师的宗族之人,在地方上称王称霸,霸占百姓良田,侵人/妻女,百姓们叫苦不迭,上告无门。这些折子,只怕是送不到太师跟前的,现在就让太师看个遍。”
赵踞回身,又将桌上另一叠的折子握住扔在蔡勉跟前。
蔡勉的宗族虽不在京城,但他家人的所作所为,他也是略有耳闻,之前曾呵斥过几回,但蔡勉毕竟自诩权重功高,虽然知道家人作恶,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赵踞指着最后一叠折子,道:“蔡太师平日里只听见朝中百官对太师的阿谀奉承,当面斥责的是极少数,所以太师便觉着百官对太师也是真心的敬仰拜服,殊不知,这些人多是因为惧怕太师你、以及你门下那些走狗爪牙们的厉害,所以才钳口结舌,这些,是他们秘密弹劾太师的折子,太师且再看!”
一份份折子飘落,都跌在了蔡勉跟前,如同雪片一样。
蔡勉愣了愣,抓起两份扫了几眼,便又站起身来,咬牙说道:“这些人不过是两面三刀罢了,平日里跟本太师谄媚交好,私底下却来捅刀子……”
赵踞笑道:“太师死到临头,还不肯幡然悔悟?朕就知道,你早就不是屈居人臣的心态了,连九锡都想要接受,你是自做孽,不可活。你怎么不想想,史上但凡接受九锡的那些人,有哪一个是忠臣之辈?王莽,曹操,孙权,司马懿,桓玄,杨坚,李渊,王世充……这些狼子野心,区区九锡哪里能够满足,太师是不是也想要效仿他们,下一步就要废立称帝?但凡一个正直聪明的臣子,就绝不会丧心病狂地想要什么九锡,除非他私心想当皇帝!”
蔡勉咽了口唾沫,冷笑起来:“加九锡明明是皇帝提出的,如今却怪老臣,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如今翅膀硬了,就忘了当初是谁把你扶到皇位上的。”
赵踞冷笑道:“你当初辅佐朕登基,不过是看朕年纪小好摆布,如今看朕不肯听你的话,所以才把潞王也叫到了宫内,你存的什么主意,还要朕说明吗?”
蔡勉双手握拳:“臣不过是提出要请潞王进京,皇上明明也答应了……”
“朕若不答应,又怎能让你放松警惕?”
蔡勉见皇帝一句句说的明白,索性站起身来,傲然道:“原来皇上早就设计好了要对老臣下手,那又说什么,你既然想铲除重臣,也不必扣这些帽子,只管动手就是了。”
赵踞道:“朕自然让你心服口服。来人,传潞王。”
蔡勉一惊,身后门开处,一名太监陪着潞王赵克缓步走了进来。
赵克上前行礼道:“参见皇上。”
赵踞道:“潞王,你跟朕说明,蔡太师的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赵克垂头道:“回皇上,臣弟不敢说谎。当初皇上还没有传旨召臣弟进京之前,就有个自称是太师心腹的人到了潞王府,他劝臣弟尽快进京,还说,太师觉着皇上……皇上并不配为帝之类的话,臣弟不敢复述,他们的意思,是想让臣弟进京,取而代之,还说有蔡太师的辅佐,一定会如何如何的话。”
蔡勉怒道:“潞王,你休要胡说。”
赵克吓得发抖,往旁边躲开:“本王没有胡说,本王知道本朝祖训,在封地的藩王不可以随便回京,否则便是谋逆大罪,可是那人见劝说不成,就开始威胁本王,说是若不听命,不仅是本王,甚至连母妃也会受到牵连…本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皇上的旨意就到了,我这才奉旨进京来了。”
赵踞道:“太师,你还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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