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回眸,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时间过的可真是快呀。
一转眼,便又是三年过去了。范相,徐道远,于真,温如成,当年的旧人又还剩下几分?
恐怕再过几年,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灵州,灵州,哪里还有什么灵州,早已是他人之国土。
“柳州萧灵隐!”御案前的于真微微皱眉,望着卷子,念道。
“柳州萧灵隐!”卜人立于案台西面,复出声道。
“柳州萧灵隐!”阶下卫士,凡六七人皆齐其声,传名而呼之。
廷下的众士子中,尚无一人出列,萧灵隐一愣,又听着卫士们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出列。
回答了籍贯和父名后,随从卫士,进入廷下,按照甲第入列站立。
传胪,又称绕殿雷。
听着唱名赐第之声,看着自己身边本无一人,慢慢站满,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殿试第一,可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这便是那老鬼的实力吗?
铭章,我可真是可悲。
我必须依赖他,因为我不会的还是太多太多了。
手拿绿罗公服,淡黄绢衫,外加一条淡黄绢带,萧灵隐笑了笑,并未像其他人那般立刻将身上的白底澜衫脱去,换上绿袍。
对面一人,和他一样,也是拿着公服,面容肃然,丝毫不带笑意。
萧灵隐却隐隐记起这人是谁,殿试二甲第一。
杜文瀚,可真是个好名字。
眼前一花,脚步虚虚,无数画面从眼前穿过。
当年书店相识,一见生缘,互为交好。
出京为官时,折柳相送,外放时寄信劝慰,回朝后不喜其举动,相见生厌,怒而辞官归隐,临死前更是遗诗痛骂。
这便是他曾经的好友杜青郎!
静立片刻后,萧灵隐嘴角的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残存了几分苦涩。
为何,又为何给这样的记忆去让我看。
老鬼,你便是见不得我欢喜片刻,是吗?
不是凭借自己得来的名次,本就让人可悲可叹了。
萧子瑜在一旁默默鄙视,傻小子,你还有的学呢?哼!瞎想些什么,我写的可就是你写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依旧不愿意承认吗?
至于这份记忆,我给你,是想让你明白你走的这条路,不可能所有人都会支持你,你爱的人,也许并不能在一起,你依旧不懂吗?
那人所思所想,萧子瑜忖度后,依旧有几分黯淡。
“萧灵隐,我告诉你。”
萧灵隐停步,脑中那人言论斩钉截铁,毫无顾忌,带着一种执着,肯定,让他心上一惊。
“我不管你是如何想的,也不管他是如何想的,我只知道,我想要得到的,我一定会拿到手”
殿外,周围人多是雇好马车,而正门处,几人牵着三匹白马仍在等待。
“状元郎,可以上马了。”一侯着的卫士牵着马道。
“萧兄,上吧!”沈飞笑道,推了一把萧灵隐。
“琼林宴,还在等着我们呢?”
转身回望,榜眼吴光中神色颇深,心有傲气,探花薛采则是浮着笑意。
三人纷纷上马,之前早已换好新衣,绿罗公服,头戴簪花,跨马而奔,神采飞扬。
风随人动,遥望当年,杏花纷纷,笑点朱唇,只言片语,皆被掩盖。
雨沾寒意,隐露泪光,手持油伞,俯身而拭。
恰恰一般天然自在风流,晕在眉角间。
“怎么,今日公事忙完了?”那人盈盈笑声,传入耳尖。
萧灵隐回过神来,看向屋外之人。
风清神秀,玉骨天成。
一袭少见的黄衫,映衬着青青竹叶,明亮干净。
“看你,神思不定,难不成刚刚是做了什么美梦不成。”何安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我是想到,当年科举之事,后来回京时又去见你,正好你在亭内躲雨,我便撑着伞去寻你”
萧灵隐低了低头,隐隐笑道。
“你回京嗯,可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还记得?”
捉住身前人手,看着修长的右小指骨上淡淡的疤印,心疼万分,突然就连话也说不出什么了。
那年遇刺,他犹在京外,哪里知道些什么,隔了十余天,才依稀从朋友的信中得知,他伤的很重,休养了不知多少时候,才捡回了一条命。
从此,也便落下了病根,每到天寒地冻时,浑身无力,身躯更是如寒冰刺骨。
除了怪自己,又能怪谁呢?
若不是自己希望他去争这个皇位,恐怕也不会多出如此多的事情。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错了,错了太多太多。
或许这人,心里想的,嘴上说的,怕总是往往相反的。
他后来说,选择是他自己做的,赖不得别人。
他又说,自己就是瞎操心,尽做些糊涂事。
萧灵隐也不辩解,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在那安宁的阳光下,拿着手中的书,看到合意处,嘴角微扬。
此时此刻,若能停驻,那该多好。
只想轻悄悄地把他留住,暗暗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却,永远都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