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年老的女真人,身体有些佝偻,而两眼里满是凶狠的光芒。这种女真老卒,大约是保有超群血勇的最后一代女真人了,看他四五十岁年纪,体力虽然衰弱,但战斗经验还在。
他向萧摩勒招了招手,挑衅地笑了笑。
萧摩勒高喊着冲了上去。
但就在他前冲的同时,被甩到后方的女真人枪矛手队列崩溃了。数十上百人跟了上来,疯狂叫喊着蜂拥到了一处,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乱戳乱砍。
这种环境下,没办法选择对手了,没办法施展厮杀的技艺了,漫天血雾飘散,甚至也没办法分辨敌我了。
所有人都只靠着本能,用最快的速度挥舞着武器,凭运气格挡,或者砍杀对手。萧摩勒的布鲁不知何时断了,他夺过一把断裂的直刀,继续乱砍。甚至有人失去了武器,便挥拳,冲撞,乃至张嘴撕咬!
那年迈的女真人不知死在了哪里,而萧摩勒没有力气了。
与他一同陷阵的三百精锐,这时候已经折损过半。敌军的队列,被他们搅得稀散,但他们没有余力继续冲击了。
他把沾到脸上、嘴角的血肉抹去,转头看看钉在自己甲胄上未及拔出的箭矢,笑道:“杀得痛快!”
赵瑨等三将所部,原本有七千多人。攻打淄川城前后五日,号称惨烈,也不过伤损了千余。可今日与定海军一战,赵瑨等将,都已经派执法队,才强压住士卒的动摇。然而两刻之内,大军连退了一里多地,抛下的尸体也快到了千人!
真是一场恶战!
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胜负即将分明了!
赵瑨嘶声喊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敌人没力了!顶住!”
他麾下十数名军官全都狂喊:“顶住!顶住!打退这厮,我们就赢了!”
战场上,北风呼啸而过,吹动千百战士的戎袍,吹动猎猎翻卷的旗帜,汇入轰鸣的鼓角之声。郭仲元直接带领的十个小型方阵始终没有乱,而是肃然紧随在萧摩勒的后头,与战场保持着五十步的距离。
他隐约间听到了敌人的喊叫声,不禁冷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笑话。我军还有余力!
这些高高在上的军官,不知道普通人若被逼到极处,也会疯狂。厮杀到这时,郭仲元所部的死伤其实远超过三将所部,郭仲元身边的生力军已经不到一千五百人,但他有绝对的胜利信心。
因为这些士卒们目睹了前方的恶战,全都已经激发出了凶性。这些人投入战场,便如猛兽驰奔,足能取胜!
在今日之前,郭仲元顶多带领百人厮杀。眼前这场战斗,是他平生指挥过最大规模的战斗。他知道,有人不服,有人疑虑,他更知道,郭宁为什么用他。因为郭宁相信他敢于付出代价,敢于打硬仗,敢于立奇功!
那就立一场奇功,献给郭节帅!
正待发令,后头脚步声响。原来是张驰一瘸一拐地赶到。
“你不去监阵,来此做甚?”
“监阵个屁。这时候还有什么可监的?”
张驰喘了两口气,啐吐了嘴带血唾沫,把金刀双手奉还给郭仲元:“敌人以为我们没有余力了……那恰恰是他们最容易动摇的时候!我们全军压上,一口气,宰了他们!”
“好眼光!”
郭仲元哈哈一笑,接过金刀,催马向前:“随我杀!一口气宰了他们!”
“跟随郭将军!跟随郭将军!宰了他们!”军官们在喊,原本的俘虏们在喊,壮丁们也在喊。他们的喊声和脚步声汇成了浪潮,在招摇的军旗间汹涌咆哮。
而敌阵中,赵瑨等三将全都脸色惨白。
看看,看看!这就叫没有余力了?
石抹孛迭儿方才亲临前敌,结果肋下被划了一刀,尺许的伤口鲜血淋漓。他昏昏沉沉抬头,破口大骂道:“听到没有,在喊郭将军呢!你们都是蠢猪!这条恶虎杀来,谁抵得住!快逃吧……”
话还没说话,眼角余光扫到,杨万已然拨马而走。
三将所部立时大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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