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老太这股邪火,并不仅仅是因为方才在门外听见了桓素舸问锦宜“私下传递”的那些话,更是因为锦宜去看望姜老夫人的缘故。
她从来看不惯锦宜,虽然嘴里说锦宜不当她是祖母,可对郦老太来说,她却从不曾当锦宜是自己的孙女儿,反像是仇敌多些。
原先本想尽早地把锦宜打发出去,不拘嫁个什么人都罢了,没想到锦宜竟能定给桓玹……上次她在桓素舸这里闹不成,本想发泄在锦宜身上,偏被老嬷嬷一句“辅国大人不答应”给噎的半死,因此这心结更加重了。
别的人家里,孙女儿得了好归宿,兴许会替她高兴,但郦老太却如丧考妣,觉着“仇敌”将来会压在自己头上,所以竟生出一种阴暗心理:巴不得锦宜当不成辅国夫人呢。
尤其是知道锦宜去探望姜老太太,郦老太心里合计,觉着锦宜自小就跟姜家亲近,就算以后锦宜嫁了,也未必带挈郦家,只会去填补姜家那些人……故而更加恨憎了锦宜。
偏方才又听桓素舸的那些话,意识到锦宜的那些“胆大妄为”会连累到子远的择亲,先前种种毒火便聚集在一起,又重又狠地从那拐杖上头发泄了出来。
***
锦宜跪在偏院中庭地上。
郦家原本地方不算宽敞,并没有大户人家专用的祠堂,因此只把个偏院开辟出来,正中的堂下陈列祖宗牌位,权当是个小祠堂,逢年过节的上香祭拜。
郦老太毕竟上了年纪,精力有限,先打后骂之后的第三步,便是罚跪了。
今夜偏偏如此凑巧,子远跟些同学们一块儿出外吃酒未归,子邈随着八纪留宿在桓府,而雪松则恰好也出了城。
是以此刻,郦老太可谓称王称霸,无人能挡,又因为自从桓素舸来到后,老太太的气焰始终比桓素舸低一层,如今总算找到了机会大发雌威,临去指着道:“谁也不去让她起来!就让她在这儿跪上一夜长长记性!”
桓素舸蹙着眉,流露出不敢苟同却又无法违抗的无奈表情。
恭送了老太太去后,桓素舸身边儿的林嬷嬷道:“夫人,要不要……叫姑娘到屋里去跪?如果真的跪一夜,这样冷的天,恐怕要出人命……”
桓素舸道:“忙什么,这是老太太的命令,怎么好她老人家前脚走,咱们后脚就偷偷纵容呢?”
没有人敢再说话。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夜色更深,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响动,几滴雨点落在地上。
范嬷嬷出门口瞧了眼:“这雨越下越大,只怕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呢。”
林嬷嬷也悄声道:“夫人,这若是给辅国知道了……”
桓素舸仍是不做声。
哗啦啦……雨水搅拌着夜色从天而降,就像是每一滴雨水都是浓墨染成的。
室内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想那个跪在祠堂院子里的女孩子,但却没有人敢出声。
眼见两刻钟过去了,林嬷嬷如梦初醒般道:“差点儿忘了夫人的燕窝粥……我去催催他们。”
她才要走,桓素舸道:“嬷嬷。”
林嬷嬷才止步,桓素舸召的却是范嬷嬷。
等范嬷嬷躬身听命,桓素舸道:“你去外头,叫个小厮……让他快马加鞭地往桓府走一趟。”
两位嬷嬷的脸上都露出惊疑的表情。
范嬷嬷迟疑地问道:“叫他们去做什么?”
桓素舸垂了眼皮,似笑非笑道:“先前不是说担心让三爷知道吗?如今,我正是要他知道。”
***
秋夜的雨,来的又急又猛烈,密集的雨点从天而降,很快把锦宜淋了个落汤鸡。
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冷的牙齿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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