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头来,直等到柳倾从丹房中迈步而出,吩咐钱寅将丹房杂乱处收拾一番,此外与温瑜指点了住处,从头到尾也未提责罚一事。
“小师弟,日后温瑜姑娘随我修行阵法时,你也在一旁听听,不求阵术精湛,能多学几手便是几手,技多不压身,何况你周身经络仍旧不尽人意,单凭几缕几不可见的微末剑气,行走江湖,仍不稳妥。”书生并未和几人提及方才与颜贾清的一番言语试探,更不曾讲起相谈末尾剑拔弩张,神色与平日全然无二。
书生又想了想,开口嘱咐道,“三师弟与小师弟,师父闭关前曾传下两张图卷,说其中蕴有枪道剑道神意,此前不允你二人观图,只因恐你二人根底薄弱,如今既然三师弟都摸着枪道门槛,自然可略微观之,但每日不可多瞧,神意锋锐,瞧得入迷,难免有损灵台。”
说罢过后,书生又冲钱寅招招手,“二师弟你且随我来,商量要事。”
至于如何责罚,竟是只字未提。
赵梓阳与云仲面面相觑,心头喜意思一时压过惴惴,各自回房,取出那枚许久也未曾动过的图卷,铺展一观。
于枪法剑术中磨过如此久的功夫,如今终究是能借图卷瞧瞧再上一层的奇崛景致,怎能不叫人顿感苦尽甘来,得偿所愿,于是也顾不得此刻天色已晚,翻腾出图卷来,便是闷头瞧去。
后山竹林之间,春笋已然错开季,笋箨纷纷落去,竹节层层直起,近乎是不出几日便抬升至老竹高矮,倘若山风止静,大约便能听出抽节拔干的细碎声响,旺盛之极,不出两三旬,后山竹林便又可再密上两分,竹叶落而复生,铺就一刀如熟宣般绵软的翠毯。
两人席地而坐,山风浩荡扫竹叶。
“距师父闭关,已然过去数月,”柳倾难得感叹,“此数月之间,似乎比师父不在山上的那十载,更为难熬些。头些年最难熬的事,乃是大雪隆冬压垮了屋舍,山下人又不好轻易上山,只得你我二人费力修葺,一二境的修为,难以派上用场,从木梯失足滑落的次数,只怕比后山竹数还要多几回。”
提起此事,钱寅仍是心有余悸,苦笑道,“这活计大都是师兄所为,我不过是凭这二三百余的斤两摁住木梯罢了,可说实在的,这张脸上挨过几回鞋底踩,真不是什么舒坦营生。”
书生不禁笑笑,双手背到脑后,“还亏了二师弟这身宽庞体格,这若是换成旁人,没准便叫浩大风雪吹跑了去。”
“北烟泽怕是危矣。”
两句话挨得极近,似乎这位书生在胸中憋了许久,未曾留神的时节,便顺嘴道出。
“那大泽中的妖物原本还算老实,但上月末时,不知为何便纷纷活泛起来,光手段与二境齐平的妖物,便足足冒出数百,纵使北烟泽外有一众境界颇高的修行人,拦下这波数目甚众的妖物,亦是生生折损数十二境。”提起此事,书生绕是平日再淡然,面色也是低沉下来。
风声竹叶声,夹杂言语声,更难分辨。
“更别说北烟大泽不知几千里,藏身其中的妖物,何止千万,此消彼长之下,这道不借天险,纯由修士身子拼凑出的雄关,迟早要被破开,到那时节,天下一心尚且难抵,更何况如今仙家各扫门前雪,如何能挡得住。”
钱寅眉头挽作枚死结,迟迟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末了,书生还瞒了一句。
那封险要被血水浸透的书信,落款之人,正好与小师弟同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