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忽地想起一事,又吩咐莲叶。
“乔媒婆说柳宅地方浅窄,既无菜园又无下人。这几日房妈妈得空时,你拘了蘅儿学两手小菜,往后柳郎下衙,不至于清锅冷灶不成样子。”
莲叶撇嘴。
“在家娇养的小娘子,出了嫁倒要做灶下婢服侍别人。”
杜若见莲叶越发乖张,眉毛一扬就要训斥。
韦氏却淡淡一笑,扯了一把杜若,如常道,“陪送个人也使得,可是柳家家底简薄,没得给女婿添堵。”
————
那头乔媒婆得了准信,自杜宅出来,便往小街上寻了间茶寮坐下。
杜家日常饮食随僧人口味,只以清泉煮沸泡开茶饼,味苦回甘,寡淡的紧。
茶寮日常卖的是茶粥,兼以茱萸、葱姜、橘皮、薄荷等物混杂熬煮,鲜香浓郁,有提神之奇效。
她生的胖大,又爱俏,身上茧袄的腰身裁得紧了些,走来走去出了身毛汗,这会子坐下,反手抹着脸,正喘气,忽见柳绩的玄色制服在门口一闪。
“冰人辛苦,怎好坐在廊下。”
他扬声招呼店家,“有雅座没有?”
掌柜见是挎横刀的金吾卫,心中凛然,忙躬身领路。
“有有有,这边,这边。”
原来雅座是个背街小院,四面以翠竹掩蔽院墙,古朴苍翠。角落一棵老桃树亭亭如盖,巨大树冠遮了半院,遒劲枝干上冒出星星点点粉色,估摸再过五日当能盛开。
院中只设两席,脚下轻轻浅浅一径活水,既有锦鲤,又有莲叶,岸边堆砌大石,养着极好青苔。
想不到前面店堂寻常,内里布置却如此清雅,两人俱是一愣。
乔媒婆身板虽壮实,其实藏着一颗纤细敏感的少女心,自惭身上穿的花哨,倒与环境不谐,再回身看柳绩,青葱少年,长身玉立,不禁赞道。
“郎官好样貌,真真玉人。”
柳绩向来自负有掷果盈车之姿,被妇人吹捧惯了,笑着摇头自谦。
“冰人进出高门,四品五品见惯,某区区参军而已,不敢当‘郎官’二字。”
他见院中还种着鸡爪枫与矮子松,红绿相衬,煞是可爱,欣然笑道,“这地方实在好。”
乔媒婆便改了称谓。
“往后参军与杜家常来往,陪小娘子归宁时,便可在这儿坐坐,看月也好,观星也好,背几首诗,唱个曲儿,只要夫妇相谐,多少乐子。”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慨叹。
“世人都道富贵好,其实最好的还是青春年少啊!”
柳绩听得心头颤颠颠儿的甜,笑着摆手。
“某是个粗人,哪懂这些斯文道道,不过娘子要是喜欢,现去学也无妨。”
见他二人得趣,掌柜转身自去料理精细茶点。
柳绩便请乔媒婆坐了上座,嗷嗷待哺似盯着她看。
乔媒婆哈哈大笑。
“参军急什么?议亲需得‘六礼’,便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步也错不得。如今刚刚‘问名’,还早得很呢。”
柳绩跌足急问。
“问名已有好几日,几时才得纳吉?某家中虽无高堂,如今也是二十三四岁的汉子,拖沓个一年半载,岂不白耽误功夫?”
自古以来光棍都火烧屁股一般着急娶亲,乔媒婆见过太多,不为所动,只管赏玩院中景致,将些闲话来拉扯。
“呀,参军此话差矣。六礼可是古礼,自孔子那时候传下来的,谁敢不遵?两家议亲,关乎小郎与小娘子的终身,自然要慢慢儿看,慢慢儿选。越是懂事有规矩的人家,越是谨慎。”
柳绩道,“那依冰人所说,几时纳吉?”
乔媒婆自荷包里摸了一块橄榄,慢条斯理嚼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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