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端宁抬起眼，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微微皱了眉，人也清醒了一些。
太后继续说：“你既是亲自同意娶了人家，便要负责到底，这道理你该是懂得的。”
昭端宁没有说话。
太后看了一眼油盐不进的昭端宁，叹了口气：“母后知道你心里所想，所以母后永远不会逼你留下子嗣，可你如今已为人夫，便要担起这个身份，不要像……”
太后一句话未说完，却不明不白地停下了。
但昭端宁很清楚她要说的是什么。
不要像那人一样，一生活的自私怯弱，贪婪愚蠢，害人害己。
不要像他一样。
昭端宁把这句话来来回回地在心里嚼了几遍，才压下心里乱窜的烦躁，终于又变回了方才淡漠寡言的人皇，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母后说的有理，儿臣今日就搬过去，朝堂上还有许多要事，儿臣先告退了。”
太后像是陷进到了什么往事里，听了他的话，也没显出几分满意和欣喜来，只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嘴上仍不忘叮嘱他：“宁儿多注意身体，不要太过操劳。”
第二日，昭端宁就搬到了禧仪宫里，但他平日里早出晚归的，又没有同奚悦住在一个寝殿里，奚悦起身时，他已经去上了早朝，等他偶尔晚上回来歇息时，奚悦已经早早睡下了。
于是两人虽处一宫，竟奇迹地没有碰过一次面，彼此差不多也忘了对方长什么样了。
一直到雍俪大雪那天，那个远嫁而来的公主才真正走进了昭端宁眼睛里。
奚悦嫁过来的第二十日，雍俪下了一场大雪，那雪是半夜突然开始落的，无声无息的，等到清晨，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整个俪宫都变了样。
昭端宁夜里没有睡好，醒得很早，起身的时候离上朝的时辰还早很多，他见下了雪，就临时起了意，想到宫里四处转转。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宫里望塔处，那塔高得很，顶上设了个棚，站在上面，整个俪宫便尽收眼底，是专供宫里的卫士巡逻监察用的。
昭端宁走到那个塔边，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一会，身边给他打伞的小太监轻声问：“陛下要登塔看看吗？这雪景登高了看，必定是极美的。”
若按照往常，昭端宁是绝对不会听从旁人的建议的，他对什么东西，都兴致缺缺的，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在昨夜缠身的噩梦里耗了太多力气，忽然生出几分软弱的疲累来，不太想回到御书房去看那些摞成山的奏折了，反而是小太监的建议让他心里一动。
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抬脚上了塔。
雪依旧下得很大，天色也阴沉沉的，看不出时辰来，视线所及，一片苍茫的白，天地的界限几乎也要被遮盖了。
人立在这高处，只有无边的寂寞。
昭端宁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塔下如出一辙的各宫各室。
蓦地，快要连成一片的白色里有了格格不入的黑。
他皱起眉看过去，有一抹身影一边四下张望，一边缓步从寝殿里走到了庭院中。
那人一身素色的宫装，随意散在身后的发却是黑得透亮，在一片白茫茫中格外显眼。
像是无意落在宣纸上的一滴浓稠的墨。
昭端宁盯着那个身影，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
她走了几步，像是又被庭中盛开的极为繁喜的梅花吸引了目光，脚下一转，径直就往梅花树那里走去。
看见那成片的梅花树，昭端宁才记起来，今早出禧仪宫时，好像是看到庭院里的梅花树都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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