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晚在风满楼喝到的是普洱茶。
而今在青柳斋闻到的茶香仍然出自普洱。
但环境已不一样,人,更不一样。
对花无常有些了解,打过几次交道的人,大多将花无常称作青柳公。
公为尊称,青柳乃美誉,连在一起,的确是个不错的称呼。
与花无常相识至今,他却未称呼过对方一次青柳公,无论陌生还是熟稔,他对花无常的称呼始终都是另外三个字,花老板。
花老板今日穿的当真是一身碎花绸缎,就连束着发髻的高冠都像用片片花瓣拼凑而成。
之所以嗅不到明显的花香,还是因为这间屋子里的茶味太过浓重。
寻常的一次呼气,都如同随着茶叶在温水中沉沉浮浮。
这些年花无常接管青柳斋,势力增长如何不为外界熟知,包括他也是一知半解,但照目前的情形看,有关茶艺,花无常的提升无疑属于质的飞跃。
被动品茶,主动烹茶,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生境界。
“寒冬时节,花老板依旧满面春风,且将心思转到了十分耗费耐心的茶艺上,一月未来,花老板的生意想必比我预想中的还要顺风顺水。”
“这一月,是少了很多坎坷,不过生意毕竟是生意,今时顺利,不代表明日也将接着顺利,保不齐哪天就在阴沟里翻了船,到时候折本受苦的滋味,还得我这个生意人自己尝。”
“有本可折,有苦可尝,便意味还是活着的赢家,比起熬不过寒冬的灾民,输得一败涂地的赌鬼,好了太多。”
“怕只怕苦尽不甘来,折本不复回。浩浩天下,芸芸众生,谁都有一夕间散尽千金的本事,只可惜能清楚认识到天生我材将尽何用的人,万不存一。”
“晋地无江湖,除却军方,青柳斋已是这片肥沃上最大的势力,花老板之材将尽何用,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瞧出三分,剩下的七分难道还不够你藏锋守拙,审时度势,及时兴云布雨么?”
花无常笑了笑,竟停饮热茶,起身环顾四周,言行举止耐人寻味。
“青柳斋七七四十九室,八八六十四阁,一年之中,你见到了多少?”
他轻抚头上羽冠,认真想了想,道:“四十二室,五十九阁。”
花无常微微颔首,又道:“余下的七室五阁代表什么,你应该清楚。”
见他点头,并不否认,花无常继而道:“聪明人不做糊涂事,圣贤书不记无名者。既然清楚,应知我待阁下如手足,推心置腹,事到如今,再以外人自居,便是一等一的不妥,花某所言可如是?世子殿下。”
两两相望。
四目凝视。
羽冠公子抬首,想起了去年初雪时风满楼内上演的一出戏,名为《莫如是》,常有男子扮女声,稚童绣彩衣,通过戏台做了他们在生活中最不可能做的事。
不过最后青草萋萋,杨柳依依,也无琴瑟和鸣,仅有一句收尾。
他开口,低引戏腔:
“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