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问松开方向盘，把手捏成死死一个拳头，他把脸侧向窗外，告诉我：”如果不是这场天降横祸，我也不知道她能坚持活到什么时候。“他把脸转回来，睫毛留在脸上的阴影像昆虫一般退散，“我读了她的日记。可能世界上除了我，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赵明珠以这样的方式存在过。“
我们该如何提起一位故人？
此时谈论赵明珠，亡羊补牢的提及命运对她的亏欠，简直是一种亵渎。任何言语，哀悼在这时候都像是在惺惺作态。我们以留住掬在手里的一捧水的努力，徒劳的想留住关于赵明珠的记忆。
但我肯定，在我们未来的前程似锦中，她如同记忆中被擦去的粉笔字一样无足轻重。
活着的人最重要。
只有董问这种傻瓜，才会主动把另一个人的人生背负到自己身上。
可我就是轻易被他这点傻气打动，我再次触摸他突兀的指节，温情脉脉道：“我保证，任何你需要的时候，都可以找到我，我会永远不会让你像她一样。”
这也许是我这辈子许下的最为郑重的承诺，毕竟我从不相信永远之类的说法，能不能守诺我不知道，可此时我用一万分真诚向他起誓。
董问突然缩回手，煞风景道：“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摸来摸去的，我毕竟也是个男人。”
明明是你先和我拉拉扯扯的呀。我在心里大叫。
车厢里若有若无的那点心猿意马被董问驱逐殆尽，我靠回椅背。窗外是浓墨一般的黑夜，市区方向开始零星飞起几团烟火。
对我来说，烟花，幸福，爱都是需要一次就给足的，最好双手拢起来都接不住，满溢出来。若一次只能获取稀稀落落漏下来的一点点，由于得到的太少，不但不珍贵，反而显得格外可怜。
我摁亮手机屏幕，十二点过了五分钟，转过头对董问说：“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董问在这个除夕夜十分喜怒无常。刚刚他的表情像是个被我污辱的纯洁少女，这会儿似乎被我的吉祥话触动哪条神经，低着头闷声笑起来。
”这么多年就这一句，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还有什么比万事如意更好？事事都能如你所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你会不会太贪心了点？不然，你想要我怎么祝福你？趁今天我高兴，百无禁忌，吉祥话买一送一，尽管提要求。”
董问没好气的笑。“以前同学录上，别人洋洋洒洒给我写满一整页纸，只有你每次都用一句话打发我：万事如意，心想事成。一点诚意都没有。”
“所以我对你来说最特别啊，别人写满的一整页纸你记不住，只能记住我。”我信口胡说。
董问抛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败下阵来，举起一只手发誓：“是我不对，以后如果再调戏你，你可以要求我负责。”
他无可奈何长叹一口气。“回去吧，明天我得加班。”
“好。”我把头转向阳城荒芜的冬夜，静寂铺陈在漆黑的旷野中，年少时的赵明珠在北风里追逐游荡。
回程我们没有交谈，像是有许多破绽横在我们中间的空气里，稍有不慎便会戳破包裹这个夜晚的温暖薄膜，令我们暴露在险象环生的天寒地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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