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在现在的我看来轻如鸿毛的安慰赵明珠当然没有接，任它掉在地上。她身上偶尔会有某种笔直锋利的个性冒头，和我们这些只想着和周围同学搞好关系的人不同，她看起来从不会为别人对她的看法而产生忧虑。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均匀的洒下来，把长时间笼在她身上的愁云惨淡冲淡，窗框的影子在她脸上切出一道分明的交界线，明亮的那一半脸庞看起来毫无心事。
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记起来，高中时，我的确收到过情书。
坐在教室最后排的男生不知为何昏了头，纠结一群朋友，晚自习下课后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派出一名代表传递给我一封情书。
说是情书，其实是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你好可爱，做我女朋友好吗？
信使指给我看满走廊的男生中哪一个是写下这些字句的人。
我走出教室，在一片小小的起哄声中说：抱歉，我不喜欢你。
那是我收到的第一份告白，疑惑，惊讶，暗喜，虚荣，争吵着几乎要破胸而出。然而理智令我悬崖勒马，这个男生，我以前根本没注意过。我面不改色拒绝了他，心情忐忑的回到教室。暗自后悔或许我该说些漂亮话，比如我还不是很了解你，请给我一些时间，比如我现在认为学习更重要些，没有心思谈恋爱。但话已出口，已经没有补救的方法了。
赵明珠是那场短暂交流的目击者，我在脑中反复排演回到那个时间点怎样做才可能更好时，她用一种冷静的目光看着我。
多年后回忆起来，她的目光是我现在看那些幼稚残酷的小孩时常用的居高临下，她当时已经拥有我现在冷眼旁观的眼神。
我和她做了一年同桌，她唯一一次对我敞开心扉，剖白心里的想法，我却塞给她一份轻飘飘的安慰。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她的坦白被我省略掉的细枝末节中写满：能够赢得别人的喜欢很不容易，请务必要慎重对待。
会有得不到爱的人吗？
她后来得到爱了吗？
无数个赵明珠从记忆的边边角角里走出来，平静的看着我。
“我没有想到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了解赵明珠。我好像只能和你聊聊她了。”
我认真听他继续说下去，他的手比暖水袋还要热，食指指尖和虎口有茧，我触摸起他的茧和突兀的指节。
“她会希望你多了解她的。”他扔下这句话，像是一首钢琴曲在按下一个重音后戛然而止。
为什么？
董问抽出自己的手，拧动钥匙发动车，话题再次一转，“抱歉，大过年的，和你说这个。送你回家好吗？”
我理解办案的保密原则，保护受害者隐私等等阻止董问继续往下说的原因，但女人天赋的直觉告诉我，这次回家遇到的董问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人有很多不同，赵明珠的死亡带给他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我可以不关心赵明珠，可我不能不关心董问。
如果我松开他的手，就会放任董问身上我最喜欢的那部分溜走，他会把心里那个坚定勇敢的小男孩封锁起来，成为我这种惯于敷衍别人粉饰太平的大人。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我有预感，今晚的机会稍纵即逝的，往后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同样的机会。
我努力让自己抓住这个机会。
“你要知道，我愿意听你跟我讲这些。”我的手像是追逐一种珍贵脆弱的蝴蝶一样再次拢到他手上。“任何时候，只要你准备好了要跟人讲，我都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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