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值失婚当口,丢家弃甲,狼狈不堪,只把她这句话当作戏言。但接下来的日子,桑梨居然开始陆续给我安排相亲——当然也没有土气到双方家长介绍俩人碰面吃饭对谈的地步,只是她会不时领我去和她的一堆朋友吃饭泡吧。她很巧妙地做了选择,所以不管是约好在店里一起吃饭的还是在咖啡馆“偶然”碰上就“随便坐坐”的朋友,几乎都是卖相和月薪皆尚可的单身男。
可惜我正沉浸在“怨妇”这个角色里做生活体验,完全提不起心思,连好好正眼打量对方都需要
强打精神,气得桑梨在桌子底下狠狠捏我的大腿。这个动作听起来很香艳,但当时疼得我一下就目光炯炯神色凛然了,这种突发的精神状况吓退了几名男士,只有一位留了下来,他仔细观察了我一会儿,殷勤地问:“林小姐,你的脸是不是抽筋了?需要去医院吗?”
这个不怕死的敢死队员就是钟子明。
桑梨给我介绍的时候是这样说的:“钟子明钟先生,性别男。单身。独子。今年32岁。北京有房。括弧无房贷。月薪六千七。职业公务员。”她说到最后一项时,恶狠狠地瞟了我一眼,加重语气又强调一遍:“公务员哦!税务局的!”意思是这可是个金饭碗,北京还有房,林晓你丫可给我擦亮眼睛看准了!
钟子明不好意思地说:“不用那么客气,以前在大学宿舍,他们都叫我小八。”我盯着桌子上的红白格子桌布憋了半天开场白,突然说:“小八这个名字很有趣。”他呵呵一笑。貌似憨厚。我又憋了一句:“幸好你不姓王。”
桑梨正在桌子下边踢我的脚,听见这句脸都白了。小八却一笑,说:“林小姐真幽默,我好多朋友也都是这么说我的。”
桑梨回家后恨不得活剐了我,说,人家哪点不好了?一切客观条件都符合你的要求,品相起码有八五成。年轻。有房。收入稳定。你不是不想再这样没着没落的漂泊吗?人家都能做到。而且这人是我一哥儿们的大学好友,人品内涵啥的也绝对没问题。硬件软件都达标,你还不满意?
我看了她半天,慢慢地说:梨梨,你知道吗?我昨晚梦见陈念远了。我知道我应该恨他,他那么卑鄙无耻。那样欺骗背叛我。可是我突然想起一次我生病,肚子疼得不行,他带我去医院,在路边打不到车,他就背着我,一步一步背到附近的医院去。我那时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看见他额头上一点点的汗,一点点,一点点的流下来。
我等着梨梨嗤之以鼻地挖苦我。等着她用种种嘲讽的话语来帮我抵挡另一种疼痛。等着伤口上大把撒盐可以更快地痊愈。但是,她突然沉默了。
她沉默地在我身边坐下来,沉默地往自己嘴里塞了支烟,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在悠悠散去的烟圈中,她的声音听起来尤其真诚:“林晓,其实我一直看走了眼——你并不棒槌,你只是,二到尽头,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