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百纶回金,众人已是惊叹,一听昊王还要封他护国庄主,更是瞠目结舌。
文武百官对郑百纶,尊崇归尊崇,但护国庄主一位,极为敏感,甚至牵涉到朝廷格局,也就牵涉到自己的利益,所以,众人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心里早已天翻地覆。
自归风事变,归风山庄以护国山庄之名收归朝廷,不知有多少大臣觊觎庄主一位,其中以丞相李聪贤和兵部尚书马峪芳两大阵营的争抢最为激烈,因归风历代以来与军中关系密切,而李马二人均掌兵权,故前朝后宫,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庄主一位,必属二人之一。
谁料,他郑百纶一回来,就花落他家了?就算他居功至伟,备受推崇,但毕竟远离朝堂中心太久,也太突然了吧?
李聪贤本列席二楼,听完昊王口谕,心里早已不是滋味,再看史官宋珩已准备拟旨,更加坐不住,径直下楼,与郑百纶一齐,跪下了:
“陛下,郑老先生品行卓著,劳苦功高,赐号自然是实至名归。但……老先生毕竟是在先王时叛出金陵,贬谪东海的圣旨也是先王下的,甘昱若祖训,毋废前人遗旨啊!”
李聪贤此言一出,人群中多了几个附和的声音:
“丞相所言极是,当年郑老先生请辞相位,一心要去东海,先王心寒,一纸谪书措辞严厉,几乎无转圜的余地,今日陛下若迎老先生回金,恐怕有违先王遗旨啊……”
“是啊,老先生毕竟远离朝中十数年,而李丞相一直身在朝中,为朝中事务鞠躬尽瘁,为陛下鞠躬尽瘁,这护国庄主的人选,还请陛下三思啊!”
兵部尚书马峪芳见李聪贤一党借机争位,也坐不住了,跟着跪下:
“臣马峪芳,也恳请陛下三思。”
昊王为难:“马爱卿也赞成丞相所言?”
“丞相所说确实在理,”他马峪芳难得跟李聪贤站在统一战线,“峪芳也以为,甘昱若自古官制严明,护国山庄庄主,本就不是宗庙在册的官职,万万不可因人设官啊。”
一看马峪芳站出来,百官中的马党也跟着站出来:
“是啊,东海巡抚乃地方职官,护国庄主一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地方职官吧。”
“何况,这巡抚……直升中央从一品,实在难以说通……”
“尚书大人在任,将兵部掌管得服服帖帖,护国山庄也是兵家出身,这整饬山庄的重担,想来也只有尚书大人能挑得稳吧……”
人群开始不安,不少人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方才追随郑百纶跪拜的人,很多已经悄然起身,有些靠向李聪贤,有些靠向马峪芳,还有些想求个中立,悄莫声息地挪回筵席。
昊王此时的脸色已很难看,李聪贤和马峪芳手里早有兵权,他本就不愿再把护国山庄给他们任何一人,才听了萧昱的建议,将这倔老头从东海给请了回来,但万万没想到,李马二人竟恃宠而骄到这种地步,竟敢在寿诞上公然抗旨,实在气恼。
然,他二人义正言辞,文武百官又站好阵营,众口一词,他堂堂昊王,竟找不到一句可以辩驳的话。唉,说到底,还是他耳根子太软,将这兵权过早分到他们手中,现在,他们人是跪在他脚下,可他们手里的兵,早已不全听他这个昊王的了……
君臣间的暗暗较量,将空气绷成了一根弦。
没有人敢出一声,没有人敢松一口气。人人都怕,生怕一出声,一松气,这箭就离了弦,不管得罪昊王,还是得罪两位权臣,射死的都是自己。
气氛渐渐降至冰点。
“陛下,微臣有话说。”
一阵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冰点——
一袭六品鹭鸶服,从案几后起身,镇定走上前来,如同箭雨中傲立的竹——
正是史官宋珩。
昊王疑:“怎么?史官也觉得,本王这道旨不该下?”
宋珩作揖:“自古以来,陛下的旨意该不该下,从来不是史官该操心的,史官能做的,就是让陛下的每一道旨意,都下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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