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妹个个脸如死灰。
最小的妹妹眼泪大颗掉下来,不敢发声。
“一千万,我们做到死也还不起。”大姐说。
母亲突然咬牙说:“就算出去卖,我也要还钱。或者赔他一条命,我欠他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啼哭,眼睛定定的,不像虚张声势。
女人常虚张声势,这次她没有。
“他不是我们亲爹地。大不了我们以后不靠他生活。”三妹说。母亲改嫁时她才五岁,难得她记得。
母亲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忘恩负义,白眼狼!若不是他,你们几个早沦落街头,卖笑乞讨,由得你选?”
余人吓得呆住。
许庭韵知道,自己之前小看了母亲。
半边脸立时肿起,三妹捂着脸,恨恨咬嘴唇。
大姐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她那时有一位未婚夫,对方并未期待她带嫁妆过去,换成一千万债务,对方想必会立刻狼奔豚突。
气氛低到冰点。
一切似乎都在分崩离析的开端。
“好,我来想办法。”庭韵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居然并不颤抖。
她母亲的脸振奋起来,带一种狂热。像个□□膜拜者,也像灯罩下那只飞蛾。
飞蛾为什么要扑火?不,它从不问为什么。
“是是,韵韵是记者,认识的人多,也不乏大人物,你求求他们,帮帮我们!”许太太说。
这时才发现做记者的好。三教九流,混个脸熟。
她打电话拜托有些交情的律师,对方很快带来反馈:
经济形势不好,继父的公司只求全数回款,钱到位,一切好说。
接下来是银行,她申请贷款。
没有资产,只凭个人信用的话,最多只得几万块额度。
银行职员带着职业微笑,语速飞快地告诉她申请结果。
她迟疑几秒,后排人开始不耐烦。
都会有时像屠宰场,一切中央电脑控制,速度精确到秒。活蹦乱跳一头猪进去。前腿、后腿、内脏、猪蹄分门别类,保鲜袋装好盛出。
哪一头猪多长一只后腿,咿,混乱。
这是别人眼里她未来的全部价值。
只得几万块。
买不起阔太太一只手袋。
她曾以为世界尽在掌握。
现在发现,不过是被命运的皮鞭抽打,陀螺一般旋转。
谁掌握谁?
那日,她去采访周先生。
地点在周氏大厦。
那是一栋百层建筑,周先生的办公室在顶楼。
她在楼底看顶楼,吁一口气。
打赌古代皇帝的王座,一定没有这么高。
秘书小姐带她进门,周先生起身,微微一笑,“许小姐,好吗?”
不太像颐指气使、唯吾独尊老皇帝。
他中等身材,不十分胖,也不瘦。国字脸,浓眉。
看上去只四十几岁,保养良好,精神奕奕。
“周先生,你好。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是追潘若琪小姐的绯闻。
“咿?我记得你。”周先生说。
那是半年多前的事。潘小姐忽然宣布息影,有人认为是为嫁入豪门打算,狗仔们齐齐上门,追问周先生。
她那时17岁,瘦且小,为了节约时间,理短发,素面朝天,几乎像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