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明立时醒觉:“哎,到底,男儿是浊物!”
世间男儿不幸,自有了怡红公子,身价与泥尘等同。
“佳明,你若是浊物,世间男儿只能出淤泥而染,人人曳尾于涂,岂不可怜。
佳明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这女子美且慧,解语花一朵。与她谈天十分愉快,也难怪……
他忽然有些神伤。
“人人曳尾于涂,也不独是男子。”
“写作人总多愁善感!”她佯嗔。
“许小姐,你是这样一个人物,海阔天空,高飞远走都可以。”
海边夜幕孤高冷清。船舶进港的笛声,惊起一群低飞渔猎的海鸥。
“海鸥虽有翅膀,并不飞高。食物在海里,臭鱼烂虾,游客掷出的面包屑,都吃。”
庭韵在一张长椅坐下,看进漆黑夜幕。
“我7岁时,父母分开,家母带四女改嫁。一家6口,挤500尺公屋。我印象中,继父脸色常常不好。”她轻笑,“想来,脸色也不会太好。”
“你母亲一定是个美人。”
她笑一笑,“一个愁困美人。书费、杂费、伙食费、置装费,无日无夜不消磨她。到得我17岁入社会,能带家用回去,继父脸色一次好过一次。”
佳明恻然。
“母亲以为带我们一起生活便是最大尽责,当然,我们也只有她可以依傍。有一阵子,我常想,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世上,不经我同意。”
她在海风中,瑟缩了一下。
佳明恻然,他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直觉——一种难以名状的冲动,他想揽过她肩头,给她一点温暖。
他想起那个吻。即使在暗夜,只有昏暗的光,海水反射路灯,映在她脸上,艳光照人。
像一只蚌,忍耐痛苦,将砂砾变成珍珠。
“我立志这一生不倚赖任何人,不向任何人索求时间、金钱、怜悯。17岁时,我以为穷困已经过去,未来将掌握在我的手中。”
佳明有不好预感。
她说:“那一年我遇见周先生,做财经专访。他也是八卦周刊的常客,因为有诸多明星女友。”
许庭韵笑一笑,看向佳明,“你或许不太知道,十年前,你应是小学生。”
“略有耳闻。我那时偶像是潘若琪小姐,班里男同学也都喜欢她。对潘小姐跟周先生的恋爱新闻,很不可思议,不以为然。潘小姐当时并不正面回应,我们于是有理由,痛恨报纸撒谎。”
潘小姐那么年轻美艳,周先生既肥又老,两人站一起,真正不登对。
当然,后一句他并未出口。长大后才知,社会自有一套规则,钱权与美色的搭配,要多登对,有多登对。
“小学生好早熟。”她骇笑,“不过,潘小姐确实美!”
以伊人当年之光艳,尚且未能嫁入周氏,而后心伤远走,落户加国,竟淡淡远离了影坛。引得无数影迷唏嘘遗恨。
庭韵想,如此看来,周先生的未婚妻章小姐,果然是位人物。
“直到后来狗仔拍到二人牵手照,男学生个个大失所望。有人立志将来做亿万富豪,将潘小姐夺回。”
“哗,志向远大。”
他苦笑摇头,“想来那是人生第一次大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