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韵站着不动。
她知道母亲哭什么,两千尺豪华公寓或许转瞬即逝,女儿又是那样一个名声,在她眼里形同过街老鼠,前途未卜,真是糟糕。
许太太捂着嘴呜咽:“人家早说过不想吃鱼,你又弄来,呜呜……”
许父赶忙赔不是,又作揖。
丝毫不觉太太的小题大做、无理取闹有问题。
庭韵头皮发麻。
这时阿珍正好买菜回来,看到客厅这副光景,莫名其妙。
“晚餐炖羊肉,补胃益气。”补一句,“不吃鱼。”
庭韵默默退出门,吐一口气。
擦一擦手汗,她上电梯。
电梯里有个混血安琪儿,棕色长卷发,肤色雪一样白,她仰头观察庭韵,清澈眼睛忽闪着长睫毛。
只有小孩有此单纯无畏眼神,成年人直盯着人看被视为无礼。
她默念:安琪儿,不要长大。
到寓所已觉精疲力竭,只觉应付父母比上司还累。
对上司孔雀开屏、出尽百宝地展示“我胜任此工作”,实在不爽,大不了一拍两散。
父母则像终身雇主,需时时汇报生活工作婚姻,境遇不顺便心生歉疚。自己都觉得像只垃圾股。
所谓羁绊,好与坏,都是人生坐标。
周先生已在寓所,正卧在沙发看财经简报。
庭韵一呆,左右望一下,阿欢不在。
后日便是周先生订婚宴,今晚驾到,实在出乎她意料。
“我让阿欢回家了。”周先生说,“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太舒服?”
“没什么,小毛病。”
庭韵放手袋、外套,在周先生旁边的沙发坐下来。
“好久不见令尊,他最近好吗,忙什么?”
庭韵耸肩,“钓鱼,跟一帮老伙计天天出海,我带回一尾,送了阿伟。”
“很适合许先生,让人羡慕。”
庭韵骇笑,“日日风吹日晒,老渔夫一般,厨房鱼虾腥臭,太太激烈抗议,你不会羡慕的。”
说起来,周先生比继父还要大几岁,但没人会觉得周先生老,他一天工作十小时,仿佛永远精力充沛。
庭韵记得他跟继父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时她跟周先生在一起大约三个月,一天,他提议跟庭韵父母见面。
可想而知,许父许妈对周先生的感情有多复杂。
会面地点在周氏旗下的一家潮汕菜餐厅,庭韵带同父母先到。
二人皆穿戴自己的最好衣饰,腰杆挺直如小学生。神情紧张,表情肃穆,时时看向门边。
庭韵只觉好笑,周先生亦是凡人,并无三头六臂,一样有七情六欲。
不过,三个月之前,她何尝不是如此。
财富真是好东西,让人头顶光环,堪比佛陀的头光。
约定时间过五分钟,秘书推开门,周先生走进包厢。
许父许母连忙起身,许父下意识点头、哈腰,口中讷讷。
许太太镇定些,目光小幅打量这位国际风云人物。只觉中等身材,长相普通,身形略带疲态,不甚特别的中年人形象。
不过比新闻照片好很多,照片更具高高在上威势和压迫力。
“抱歉,几位久等了!”
周先生语音洪亮,中气十足,“本人周国雄,常听庭韵说起二位,很高兴正式照面。”
他微笑着伸手过去。
许父忙双手握住,“啊,周、周先生好,鄙人许永堂,感谢周先生一直以来的照顾。”
那照顾自然指一千万,不过只感谢,并不说还或怎样,因为不可实现的承诺最好避免。
许太太也忙说:“幸会幸会。”
二人一时分不清自己今日的身份,是受助人还是对方女友的父母,姿态全盘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