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都在这里了?”
“不能说所有,但这是我能接触到的全部。”林炡一挑眉:“反正对你来说重点也只是她四岁前的内容,不是吗?”
他说的没错,两人都心知肚明——吴雩最大的目标不是彭宛,而是在她四岁那年把她扔进水里的父亲万长文。
万长文老家祖坟在北方,但他娶妻制毒发迹却是在沿海,彭宛出生时万长文已经通过提炼高纯度甲基|苯丙|胺挖到了第一桶金。随后短短半年间生意迅速扩大,他修了一栋临海别墅,内部有密道直通港口,岸上常年停着一艘快艇;只要听见警笛靠近村落,他短短30秒内就可以从别墅中撤离,4分钟内沿密道抵达港口,6分钟内快艇入海,以八十年代的海上缉毒实力而言连他的毫毛都抓不着。
至于彭宛,虽然万长文这人极度重男轻女,但女儿到底也不是捡来的,四岁前生活应该非常富裕。从内网资料上看,当年万家别墅有多达二十二个帮佣,分别负责家务做饭花园开车,豪富程度可见一斑,也不知道彭宛现在是否还对小时候前呼后拥的生活有所记忆了。
不过这一切纸醉金迷都在三十年前警方突袭制毒村时戛然而止。当时整个村子只逃出来区区几家,万长文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武警刚强攻入村时就打开了别墅内部的密道,警方还在前方跟抄着自制手榴弹的亡命毒贩浴血奋战,他已经带着老婆、孩子、制毒工坊里的两个心腹大师傅冲上快艇,正准备逃之夭夭时却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
超载了。
因为快艇船底藏着十五公斤黄金,那是万长文准备逃亡缅甸东山再起的本钱。
“制毒师傅不好找,老婆是个成人会喊叫反抗,所以只能先扔孩子。”吴雩呼了口气,向后靠坐在椅背里:“而四岁小女孩的体重差不多也是十五公斤,等于是用他女儿的命,换了等量的金条。”
“对。”林炡说,“不过万长文应该没想到他这边把女儿扔下水,那边老婆也跟着跳了下去……后来他老婆被判了缓刑没有实际执行,因为缺少关键罪证,而且他老婆当时怀着孕。”
“彭宛有弟弟妹妹?”
“没有,死胎。估计跟落水也有关系。”
吴雩颔首不语,出神片刻,突然低声说:“也不一定。”
“什么?”林炡没反应过来。
“万长文不一定没想到他老婆会跟着跳下去。因为他也不确定扔出多少重量后,快艇才能开。”
周遭陡然陷入安静,两人都没吭声,只有一丝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穿过三十年时光,在办公室里缓缓弥漫开。
良久吴雩才坐起身呼了口气:“畜牲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孩子,人一旦沾上毒品,真是连畜牲都不如了。”
他手刚碰到鼠标,突然眼梢轻轻一动,感觉到身侧投来一道隐秘的目光——林炡。
林炡在观察他,目光冰冷仔细,不放过他面部呈现出的任何一丝最细微的变化。
吴雩不动声色,也什么都没说,翻过屏幕上的下一页。那是从彭宛公司调出来的杂七杂八各种信息——五险一金,报销记录,工资福利奖金业绩,她签过的内部订单和提过的器材设备,曾经合作过的园区项目以及客户对接人员姓名……其中一部分对接记录吴雩已经在水上乐园经理办公室看过了,不过这时看了所有工作履历,才意识到彭宛之前对接的大多数是旋转木马、音乐漂流、花朵秋千之类柔和舒缓的设施,这还是第一次接到刺激惊吓类的娱乐项目。
吴雩翻到下一页,鼠标却突然顿住了,又返回上一页,直勾勾盯着那密密麻麻的一排排数字。
鬼屋,室内升降机,鬼怪大楼跳楼机。
一个朦胧的猜测突然升上心头,让吴雩眼神微微变了。
彭宛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每天看着游乐园这些被父母牵着手的兴高采烈的小孩子,她心里会想些什么?
林炡敏感地眯起眼睛:“你怎么了?”
“……没什么,”吴雩神情有些恍惚,起身冲他一摆手:“我去上个洗手间。”
“等等!”林炡用力拉住他:“你是不是有发现?不要独自行动!”
“我去个洗手间再告诉你……”
“先告诉我再去上厕所!”
吴雩一把拂开他的手:“干什么呢,拉肚子!”
林炡:“……”
林炡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吴雩头也不回冲出办公室,愕然道:“我难道不配你想个好点的理由来打发吗?”
吴雩疾步冲过走廊,那模糊不清的猜测就像团乱麻,线头在迷雾深处若隐若现,但不论怎么竭尽脑力都无法现出真容。不远处廖刚站在技侦办公室门口,远远看他过来,伸手想叫住他说什么,但紧接着就被吴雩一个严厉利索的噤声手势堵了回去,当场整个人一更,看着他擦身而过冲向了楼下刑侦支队大办公室。
“步支队!”
一道挺拔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楼梯口,回头果然是步重华,一见吴雩立刻:“我正有事要找你!”
“我也有!”吴雩大步流星上前,两人并肩迅速冲出楼道,大楼外的风呼一下扬起衣角,只听吴雩脚步不停地沉声道:“我们得立刻回游乐园一趟。”
“怎么了?”
“——那座鬼屋里可能真的藏着鬼。”
步重华脚步猛然顿住,一只手还维持着掏钥匙准备开g63的姿势,两人互相对视。
“……我们得去港口区。”步重华声音紧绷,越来越暗的阴霾天穹沉沉压在南城区公安分局楼顶:“十分钟前丁盛的微博账号在港口区上了线,现在只有我知道,三分钟后这个消息就会通过网侦警报传遍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