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勺”讲得相当通透。
结合实际,宁卫民真的有点明白了。
怪不得现有那两家宫廷饭庄的菜,值得称道的只是菜形菜色,口味上比较一般呢。
敢情只有宫廷的摆盘和做字之法学了个十足十。
原材料却大多质地平平,并没有采用宫廷对原材料和制作方式苛求的标准。
制作上只用庄馆勾芡、淋油技术来遮掩原材料的不足。
偏偏厨师的烹饪水平又比不上萃华楼、丰泽园这样老字号饭庄,价码可比普通鲁菜贵上几倍呢。
那么在对鲁菜已经见惯了的京城人眼里,自然就容易产生华而不实,也就那么回事的感觉。
如果花公家的钱也就罢了,要是自己花钱,绝对心疼,会认为坑人。
“张师傅,那要照这么说的话,流传下来的宫廷菜是有其名而无其实啊。本质上就不是宫廷菜,而是鲁菜口味的庄馆菜啊。那么是不是只要我舍得付出成本,把原材料的质地提上去,在制作上也用真正的各类高汤,就算是真正的宫廷菜了呢?这就是宫廷菜的精髓吗?”
这老爷子,尽管嘴上充着大度,替对方开脱。
可实质却是在挤兑人,步步紧逼。
“哎,算啦。咱们其实犯不上为这点事儿较劲儿,越较劲越丢人不是?”
“我知道,或许是送咱们店里好东西是太多了。您眼高,不大稀罕我这两件,能理解。”
“您真不想要了,现在直接言语一句,没关系。您要是觉着开不了口,摇摇头就好,我也断不会难为您。”
“顶多了,今儿东西我拿回去,继续跟家扔着去。既然都扔这么些年了,再扔些日子怕也没什么……”
宁卫民在边儿上看着这个乐呵啊。
心说了,老爷子,您这真是以几之长攻彼之短啊!
谁搡谁啊?
这倒打一耙,您玩儿的太溜儿了!
谁打小鼓啊?
这反咬一口,您都练得出神入化了!
您可真是“特没谱”的活祖宗啊!
嘴里说着别人,自己把坏招儿都使尽了,就没您这么欺负人的!
不过乐归乐,宁卫民也不是纯粹看笑话,反倒是个挺合格的“托儿”。
一见老爷子连欲擒故纵都用上了,又恰到好处来帮忙了。
“大爷,大爷。他们不要正好啊。您不是跟我说过嘛,卖主儿有卖主儿的行路,关键是看买主儿识不识货。他们既然没这福气,看来这东西还应该是咱们家的,这不算咱反悔。”
“您还甭说,我忽然发现,这些玩意好像越搁越值钱,比银行利息高多了。得亏您当初没卖,要不咱就亏大发了。您说真要在家里再搁个十年,这两件书画是不是还得翻跟头呢?”
“东西是得修,可您还别为钱不凑手发愁。我有了个主意,您听听行不行?不是修复这幅画最便宜吗?那咱就先修这一样儿。等修好了一样,把这画出手,再拿卖画的钱修这幅字。”
“这样再怎么着,咱也能保住一样啊。修复这段时间,咱们还能想想办法凑钱,最好是一样也不卖……”
什么叫左右两难啊,什么叫进退失据啊。
宋主任现在有了至深的体会!
要继续报价吧,他觉得价格肯定就得超标了。
店里他经手收来的书画,还没开过这么高的价儿。
他会觉得很难跟店里交代。
可要到此为止收手,丢不丢脸面暂且不说。
两幅书画一旦错过也许就终身就再难相见了。
心里也确实有点不甘心和舍不得。
刚才宁卫民这主意,出得确实要人命啊。
真要是人家决定这么办,他今天就全是彻底白费,冤不冤啊
而且假如这两幅字画从此无声无息彻底消失也就罢了。
怕就怕十年八年后,落入什么知名的同行,或是业内大家的手里。
一但再传出容宝斋两度失之交臂的内情。
恐怕是会让他自己和容宝斋都落个小气或是不识货的名声,成为业内笑谈啊。
而就在宋主任脑子里乱纷纷转悠着,始终拿不定个主意的时候。
康术德又窥出了他的心思。
那是一声喟然长叹,又给了重重一击。
“宋主任,您别这副表情行吗?好像我们非要以次充好,尽着价儿的要,硬要占你们便宜一样。您信不信,我要真找个私人,肯定比给店里划算得多。”
“其实之所以我不愿意给私人,愿意给你们。就是因为你们是行家,懂字画,也爱字画。我是觉得你们既然开口相求,把东西交给你们放心。”
“哎,可惜好些事儿是强求不得。再怎么样,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几千块丢了。所以买卖不成无所谓,东西我也不勉强您要。可这事儿,咱们最后一定得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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