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说道:“老神仙想要跟我师父切磋道法,不妨先与晚辈问几拳。”
蹲在地上那汉子有些笑意,“封君是老神仙不假,可惜拳脚功夫不太利索,若是问拳,哪怕去了封君的地盘鸟举山,老神仙依旧必输无疑,小姑娘很聪明。”
老道人转过身,跳脚大骂道:“崆峒夫人所在点睛城,有个家伙每天对镜自照,嚷嚷着‘好头颈,谁当斫之?’,说给谁听的?你还好意思说贫道不利索?你那十万甲兵,是拿来吃干饭的吗?别忘了,还是贫道撒豆成兵、裁纸成将,帮你聚拢了万余兵马,才凑足十万之数,没良心的东西……”
那汉子赤髯如虬,干脆席地而坐,笑道:“我不也还了你一只门海。”
裴钱立即以心声说道:“师父,好像这些人拥有‘别有洞天’的手段,这个什么封君地盘鸟举山,还有这个好心大胡子的十万甲兵,估计都是能够在这条目城自成小天地的。”
陈平安以心声答道:“这位封君,如果真是那位‘青牛道士’的道门高真,道场确实就是那鸟举山,那么老神仙就很有些岁数了。我们静观其变。”
老道士越说越气,一脚踹得棉布摊子上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一大片,“贫道让你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乡人欺负家乡人,贫道收摊之后,定要去与城主告你一状。”
汉子扯住棉布一角,挪了挪,尽量远离那个算命摊子,满脸无奈道:“与我计较什么,你找错人了吧?”
封君这才记得重新望向那个青衫背剑的外乡客,问道:“街上担漏卮之人,不是秃驴是道士,是也不是?!与贫道直说!只要你小子一个真心话!”
陈平安笑道:“道法兴许无漏,那么街上有道士担漏卮,怪我做什么?”
老道人一跺脚,气恼且笑,“好家伙,如今儒生讲理,愈发厉害了。”
邵宝卷突然插了一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那么到底是圆满是缺漏,也是个嘴上兴许,心中不一定。”
陈平安问道:“邵城主,你还没完没了了?”
刹那之间。
陈平安就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山清水秀的形胜之地。
身边再无条目城街道,山路上只有一个骑青牛的老道士,斜挎行囊,缀着一排竹管,相互磕碰声清脆悦耳,在道路上朝陈平安迎面而来。
陈平安看着那头青牛,一时间有些神色恍惚,愣了半天,因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年赵繇离开骊珠洞天的时候,就是骑乘一辆木板牛车,少年青衫,青牛牵引。据说当时还有个神色木讷的驾车汉子。陈平安又记起一事,先前条目城内那位持长戟的巡城骑将,说了句很没有道理的“不许举形飞升”,难不成眼前这位青牛道士,能够在别有洞天当中,会以活神仙的诡谲姿态,得个虚无缥缈的假境界?
街上,邵宝卷会心一笑。渡船之上的古怪何其多,任你陈平安生性谨慎,再小心驶得万年船,也要在这边阴沟里翻船。
如果不是邵宝卷修道资质,天赋异禀,同样早就在此沦为活神仙,更别谈成为一城之主。天底下大概有三人,在此最为得天独厚,其中一位,是那北俱芦洲的火龙真人,剩下一位,极有可能会与邵宝卷这位流霞洲的“梦游客”,有那玄之又玄的大道之争。
在条目城这边,只是片刻之后。
陈平安就如同一步跨出门槛,身形重现条目城原地,只是背后那把长剑“夜游”,已经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那个算命摊子和青牛道士,也都凭空消失。
裴钱神色镇定,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陈平安仍是轻声安慰道:“无妨。”
邵宝卷笑呵呵抱拳告辞。
陈平安点头道:“后会有期。”
一位妙龄少女姗姗而来,先与那邵宝卷嫣然笑道:“邵城主,这就走了?”
邵宝卷微笑道:“下次入城,再去拜会你家先生。”
书生只是一步跨出,便无视城池禁制,缩地山河,转瞬之间就离开了条目城,可谓满载而归。
少女这才对着陈平安施了个万福,“我家主人说了,让剑仙写下一篇《性恶》,就可以从条目城滚蛋了。若是错了一字,就请剑仙后果自负。”
陈平安笑问道:“敢问你家主人是?”
少女笑答道:“我家主人,现任条目城城主,在剑仙家乡那边,曾被称为李十郎。”
与此同时,邵宝卷前脚刚走,就有人后脚赶来,是个少年,与陈平安作揖道:“我家城主,正着手打造一幅印蜕,为首印文,是那‘酒仙诗佛,剑同万古’,其余还有数十印文,都需要先生帮忙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