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有些羞赧,小声道:“我其实想好了,以后如果有了自己的刀剑,就挂在腰间同一侧,这种悬剑挂刀的架势,我连名字都取好了哩,师父你想不想听?”
陈平安笑道:“说说看。”
取名字这件事,我陈平安确实一直很擅长。
比如初一十五,例如降妖除魔。
裴钱悄悄说道:“就叫‘刀剑错’,因为交错挂在腰间嘛,师父,你觉得咋样?”
陈平安笑道:“挺好。”
裴钱一双眼眸笑眯成月牙儿,伸出两根手指,黏在一起,“有师父背着的这把剑的这么一丢丢好,我就很开心了。”
陈平安趴在窗口上,转头笑道:“回头渡船停岸,我们还是老规矩,徒步游历青鸾国,到时候见着了路边竹林,我挑些年份老些的竹子,帮你做两把竹刀竹剑,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挂着。”
裴钱大嗓门道:“做得轻巧些,小一些,挂在身上不重。”
陈平安笑着答应下来,望向云海,随口问道:“那么那根行山杖怎么办?”
裴钱毫不犹豫道:“它是我麾下的头号猛将唉,陪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可不舍得随便丢了,我准许它解甲归田,含饴弄孙,回头再跟老魏请教一下,应该赏赐它一个什么官身头衔……”
掉了一大兜的酸牙书袋。
只是陈平安却点头赞许,轻声道:“这就对喽。”
————
老龙城,灰尘药铺那边,郑大风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行礼,除了些换洗衣衫,就只有那支老烟杆需要带在身上。
好像这个邋遢汉子,不管是当年在骊珠洞天看着那座木栅栏破门,还是来到这里,这辈子从来都是这样,没什么必须拿起的物件,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明天就要乘坐苻家渡船,返回大骊王朝龙泉郡,最后一天,郑大风端了条板凳坐在老槐树下。
姓荀的老头已经走了,说是要去无敌神拳帮那边见个朋友。
昨天李二返回了老龙城,苻畦带着长子苻东海很快就赶来,苻畦的意思很明白,苻东海擅作主张,引发这场祸事,只要郑大风一句话,就可以让李二先生出拳打断苻东海的长生桥,从此苻家就当养个废人养着苻东海。
郑大风笑着问苻畦,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断了长生桥的苻东海来药铺,岂不是诚意更大一些。
苻畦无言以对。
苻东海骨头倒也算硬,不但没有求饶,反而出言挑衅了几句,一副李二不出拳他苻东海就浑身不舒服的德行。
郑大风当时神色疲惫,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
老头子显然已经跟大骊王朝以及苻家范家做好了买卖。
那个范峻茂,可以在宋氏铁骑的马蹄,踩在老龙城南海之滨之际,成为继北岳正神魏檗之后的大骊王朝第二尊山岳神祇。
而老头子这边付出的代价,不过就是郑大风的九境修为。
郑大风知道,事情算是已经了了。
郑大风想了一会儿,说就这样吧,来日方长,细水长流。
苻畦松了口气,就要带着苻东海打道回府,结果给李二一拳打在苻东海心口。
长生桥不止是断了,而且粉碎得神仙难救。
李二不看那苻东海,神色淡然盯着苻畦,“我觉得身为人父,应该要为儿子出头。”
苻畦搀扶起了倒地不起的长子苻东海,脸上没有半点怒容,微笑道:“总算让李二先生出了这口恶气,不虚此行,就像郑先生所说,来日方长,细水长流。”
“哦?”
李二笑问道:“不然你顺便给我带个路,去苻家祖师堂走一趟?”
养气功夫不差的苻畦瞬间脸色铁青。
郑大风说道:“李二,可以了。”
苻畦带着苻东海走后,李二很快就离开了老龙城。
今天,槐树底下,郑大风独自晒着初春的温煦日头,穿着一件裴钱他们帮着买来的舒适棉袄。
那位许久不见的姑娘,大概是过年吃得好,好像脸颊和体态都更“丰腴”了些,不像以往那般,只是在郑大风眼前逛来逛去,这次壮着胆子走近了郑大风,羞赧问道:“郑掌柜,铺子招人吗?”
郑大风笑着摇头,“不招了,我明儿就回老家了,在你们老龙城混口饭吃太难。”
这位姑娘虽然胖得离谱,可竟是软糯的嗓音,格外悦耳,她脸上满是失落,“还回来吗?”
郑大风摇摇头,“不回了吧。”
她讶异道:“不说是你祖辈置办的老宅子吗,铺子咋办?”
郑大风忍不住笑道:“空着呗。灰尘药铺嘛,吃灰不也正常。”
她微微红脸,“不然钥匙给我,我帮你打扫,屋子没点人气儿,容易坏的快,多可惜。”
郑大风摆手道:“不用不用,真不用,谢谢姑娘你啊。”
郑大风看了眼天色,大太阳的,却说天色不早了,还要回去收拾行李。那位姑娘咬着嘴唇,看着拎着板凳,落荒而逃的佝偻汉子,突然问道:“郑掌柜,都不问问我姓什么吗?”
郑大风到底没那脸皮装聋子,只得停步转过头,“敢问姑娘姓什么?”
姑娘展颜一笑,“我爱吃生姜,所以姓姜!”
郑大风愕然。
这话应该怎么接?
只看先前一次次走来走去却不会开口,就知道这位姑娘是懂礼数、不纠缠的温婉性情,今天也不例外,侧过身,施了一个万福,“希望郑掌柜一路顺风。”
郑大风便笑着挥挥手,与她告别。
是个好姑娘。
这天夜幕里,在老龙城外的北郊。
一座小小的崭新坟头,小坟包上还有用小石块压着的几张鲜红挂纸。
佝偻汉子蹲在坟头前,烧了一本书,然后在坟前摆出十盏小油灯,里边灯油漆黑,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阴煞气息,只是却无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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