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也沉默了下来,然后叹息了一声。
斐潜和华佗站在堂下,默默的看着。
在厅堂周边,兵卒护卫也默默的站着。
庄园之内,更远一些的地方,所有的人也都尽力的保持着安静。
只有厅堂之内两个沙哑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
『可能有些麻烦了……』华佗忽然说道,『要让人赶快去煎药……』
斐潜一愣,旋即一招手。
许褚上前几步听令。
『让人拿炉子来,就在这里煎药。』斐潜说道。
许褚拱手,然后迅速开始叫人准备。
斐潜可不想要看见什么煎药煎到一半,什么不小心手滑了,亦或是出门撞上打翻了等等低级狗血的情景,就在堂前眼皮底下煎药,虽说可能会导致木板或是栏杆留下炭火的印迹,但和药的安全相比,都是小事。
华佗脸色有些发紧,『将军,还请人传太仓来……我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太仓医师不仅是擅长妇幼,更有一手急救针灸术,与我不相上下……』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问题,当然是要争分夺秒,若是两个人都出现了危急,华佗自然是分身乏术,而作为擅长给妇幼接生的太仓一脉,自然有用针灸刺激人体机能,激发潜能的手法,在抢救危急也有很丰富的经验。
斐潜立刻示意,顿时就有护卫领命急走。
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要理清思路,也或许是想要和斐潜解释一下,华佗一边从大药箱里面抓取药材,一边说道:『我早应该想到的……烦劳过度,情志相激……麻烦了……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
风雨?
斐潜抬头看了看天空。
云朵累积,天色晦暗。
似乎有些隐隐风雷之声侵袭而来,紧一阵慢一阵的吹拂过树梢和屋顶。
对于斐潜来说,这就是夏日午后的一场雷阵雨而已。
但是对于老人来说,每一个急促的节气变化,气温升降,都是潜在的无形威胁。
太仓医师也匆匆而来,站在华佗身侧,神色凛然。
厅堂之内,似乎争辩也进入到了尾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此方为孝……』
『然不可愚孝,正所谓万乘之国,有争臣四人,则封疆不削;千乘之国,有争臣三人,则社稷不危;百乘之家,有争臣二人,则宗庙不毁。父有争子,不行无礼;士有争友,不为不义。故子从父,奚子孝?臣从君,奚臣贞?审其所以从之之谓孝、之谓贞也……』
『而今何为忠?』
『又是何为孝?』
两人辩了一圈,最终又是回到了『忠孝』二字上。
因为这两个字,其实就是大汉的根本。
也是很多分歧的要点。
同时,也是华夏道德,政治理念的根本。
是所有的风俗,所有的信念,所有的道德的基础。
春秋至战国时期的社会是一个破而后立的社会,一方面因为原本的政治权威逐步丧失其地位,导致原本的社会结构也被逐步瓦解,在另一方面上则是大规模的兼并战争,政治权力体系和社会结构寻求转型,新的政治思想开始出现。
诸子百家才有了诞生的土壤。
而在诸子百家当中,对于忠孝的概念,都有相应的阐述。随着春秋战国社会状况的变化,诸子的忠孝观也随之发生变化。
孝相对可能早一些,到了春秋时期,忠字开始出现,在孔、墨两大派别之中,无论是孔子提出的忠是忠、孝是孝,还是墨子以兼爱模湖二者的区别,都可以明显的看到人们对于这两个字的重视,以及对于这种理论的阐述。
大汉当下的思想家,包括郑玄和司马徽在内的很多人,都多多少少会将大汉和周王朝相提并论,然后试图在春秋战国的那段时期当中寻找到一些可以借鉴的经验。
进入春秋时期之后,周王室的权威不断衰落,同样的,在桓灵二帝之后,大汉的权威也是不断的衰败。
春秋末期各个战国的兴起,虽说在初期各国仍承认东周的宗主国地位,但齐、楚、晋等有实力的大国逐步崛起,周王室在君统和宗统上的绝对地位已经逐步被忽视,同样的,如今大汉地方豪强的割据,也标明了汉天子的统治在摇摇欲坠。
这种重大社会变革,直接地影响了文化。
今文古文,山东山西
都是文化上冲突的重要节点。
大汉原本采用的天子中央郡县地方的统治模式开始崩塌,随之『忠孝』这个两字的定义也开始偏移,什么才是忠?什么才是孝?原本大汉的忠孝,是否在当下依旧可以延用?若是不能用,这个忠孝又应当如何定义?
原本的政治关系开始崩塌,大汉神像的光华不再,家族世家地方豪强开始支配地方,『忠』字似乎开始模湖,『孝』字却被越发的强调起来。
『忠』和『孝』从商周时期含混的政治一体概念,到了当下已经被切割成为独立的概念。
举孝廉,为什么不是举忠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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