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句话中,带有点批评的意思。言外之意,教姬宗周不要急着发感叹。等援军到了,且看海东的威风。
姬宗周知道失言,他性子谨慎小心,生怕就此惹了邓舍的不满,忙恭谨答道:“文将军坐平壤,提调两省之地。陈将军镇辽阳,数次大败纳哈出。张将军屯关北,驱女真如牧羊群。李将军戍辽西,世家宝寸步不得北上。此数人,皆威名远扬,声威赫赫,诚然国之良将,是我海东的砥柱,臣闻名已久。虽然未见,料来却也定会远远胜过察罕老匹夫的麾下,绝非王保保、关保辈可以相提并论的。”
邓舍哈哈大笑,以手背掩口,咳嗽两声。道:“且观战。”
郭云引近百元卒冲入了城内。
因李和尚故意放开了道路,他们呼吸间直入数十步。因为火堆点燃在墙后的左右,他们冲入的地方位处中间,所以烟雾渐渐转向淡薄。李和尚取了军旗,稍微后退,暂避其锋。他本以为郭云入城,为的是摧毁矮墙,却没想到是为了军旗。故此,他一退,郭云就进。两排海东火铳手迎上前去,弹丸打出去,密集如雨。火药冒起的白烟,升腾雪中。
十来个元卒躲闪不及。近距离火铳的威力很大。有被打中手臂的,炸开一个血洞。有被击中额头的,脑浆迸出。最惨的,被打中了小腹,鲜血汩汩流出,肠子之类的东西也随之流淌出来。但是,这些士卒不愧精锐,死了的栽倒地上,没人去瞧一下。活着的,或不管伤处,或随便把肠子塞回,状若颠狂,嘶叫着追随在郭云身后,依旧直往军旗处奔杀而去。
“将军,他们像想要夺咱们的军旗。”
李和尚没说话,注意观察元卒的队列。近百人,分作两支,红的在左、黑的在右,分别各自留下了十来人,守在墙边。其余的,尽数随那自称郭云的肉袒猛将冲锋。他笑道:“一勇之夫,无名鼠辈,这般的作态,莫不是却也想学俺海东万虎么?”却是海东军中,也有一位喜好肉袒冲阵的,正是杨万虎。
李和尚左右两边,有早就准备好的数队士卒,以为预备队,现在到了用上的时候。他牢记邓舍的军令,先要试试生擒,调出一部上前,做正面的阻拦,同时保护军旗。接着又分出两队,迂回包抄其后,顺便汇合原本矮墙边上的警戒军卒,把郭云放下留守的二十来人消灭,以防元军还有后援。
他说道:“不过百十鞑子而已。”指挥若定。又叫人督促民夫,只等把墙内郭云的留守军卒清理干净,便要继续开始垒筑。
百十元卒,人人蒙面。郭云一马当先,他酣战至今,气力不见有半分的衰减,愈战愈勇。用大锤的,大多为一力降十会,不讲究花哨。管他什么兵器来,只管一锤砸过去。吃的全是力气饭。他用的锤又与邓承志不同。邓承志用的流星锤,能收能放。他这个却不行,因为有锤柄,并且锤柄很长。有点类似铁骨朵。舞动开来,滴水不漏。凡有碰上的,动辄器折骨断。
海东火铳手阻挡不住,退后。弓箭手也一起退后。
李和尚才调将上来的盾牌手、长枪手,并及两翼包抄的刀斧手,开始与元卒接触。短刃相交,展开了白刃战。大雪纷飞,天色阴霾,将近入夜,四围打起了火把。数百人纠缠一处,喊杀震耳。鲜血洒落雪上,刀斧对劈碰撞。
人头飞起,断肢遍布。
两三个元卒撞入正面的海东盾牌阵。察罕曾有过“长枪侍郎”的绰号,其军中用的长枪很多,这几个元卒用的也皆为长枪。其中有一个力气特别大的,长枪刺出,把海东盾牌手的盾牌都顶得出现裂缝。盾牌后扬,打在那盾牌手的脸上,顿时鼻骨断裂,涕泪混着鲜血,弄了他整个一脸。这元卒接步上前,长枪上挑,枪头已经没了,破裂的断头处,顺着那盾牌手的左腰,扎入皮甲的缝隙,贯穿半个身躯,又从脑后透出。
海东军中的编制,常常会按照地方把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军卒编在一起。这样,彼此都是老乡,对平时的操练与临阵的厮杀都有好处,能够增强互相的信任与战斗力。这并非邓舍独创,其实各地通行的惯例。
此时阵中的盾牌手与长枪手也不例外。那阵亡盾牌手的左近全是老乡,见他死状惨烈,无不愤怒。没等元卒把长枪拔出来,三四个海东士卒已然围了上来。盾牌手不但有盾牌,还有短刀,先用盾牌将他夹住,紧随着两三柄短刀**体内。两柄**了肋下,一柄**了眼中。**眼中的,刚把短刀抽出,别的元卒杀到,两杆长枪交错着刺入了他的后背。这海东士卒吼叫一声,猛然转身,抛出短刀,中了一个偷袭元卒的咽喉。
片刻不到,两个海东士卒与两个元卒先后阵亡。
就好比两头狰狞的巨兽,在双方将领的指挥下,不同阵营的士卒们不分敌我,撞击厮杀一处。察罕的军卒往城内冲,欲夺敌人的军旗,从而打击其士气,扩大战果。海东的士卒则朝城外冲,要把敌人赶出去,从而坚定己方的斗志,同时稳住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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