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矢乱下,箭如猬毛。
“若是游骑,箭矢岂会如此的猛烈?又有投石机,又有火炮!将军!快撤了吧,若晚时,如果被邓贼反而趁机突入城中,其罪大焉!”
“若再多言,斩你头颅。”
高延世奋勇冲阵,与海东军的阵地越来越近。同时,他距离城门越来越远,刘果落在他的后边,嘶声裂肺地叫着:“关了!关了!”什么关了?却是西城门守军见势不妙,等不及刘果等折回,自行关上了城门。
近了,近了。
迎着细雨,破开疾风,数百米须臾便至。高延世头也不回,挺起乌槊,撞上敌阵。他猜的没错,邓舍不是神仙,没有料敌先知的本领,但是诸葛一生唯谨慎,西城门的战斗一打响,邓舍既早就猜到益都会用出抄粮道的计策,当然立即传令各门严加防备。故此,高延世等才一露头,即遭到了铺天盖地的矢石打击。
也只有矢石的打击。步卒的动员没那么快,海东阵地上其实防守非常虚弱。如若刘果他们有胆子,敢与高延世一起冲锋的话,说不定,一下就突破过去了。可惜,临阵决战,从来没有如果之说。
高延世所选的三百精锐,本非他一个营头的,是奉田家烈之命,乃从诸军中分别挑选出来,各有本部的偏裨将校领队。此时陡遇敌情,各部纷乱,追随在其身边的,只有三四十个本营军卒。未及敌阵,哗剌剌对面迎出百十个骑兵,两三个带头将校齐力将之围住,两下混战一处。
地上泥泞,马蹄交错处,溅起大块大块的泥水。高延世以一敌三,不落下风,兀自有空回首大呼:“刘果!刘果!”
刘果勒马不前,带了其余军马,退回城门下、吊桥内,只管高声大叫:“快开了城门!”有偏将听见了高延世的呼叫,在旁说道:“高将军轻脱陷围,呼吾等相救。吾等若不应,怕日后会有军法处置。将军,救是不救?”
“延世,河北名将,骑射之术,冠我益都。区区海东诸将,怎会是他的对手?且敌暗我明,又天黑乱雨,轻举妄动,必失吊桥。莫如结阵以待之。”
城门都关上了,这吊桥丢失不丢失还有什么要紧?刘果分明托辞。益都诸将心知肚明,无奈高延世飞扬跋扈,平素与诸人不和,一时竟再无一人肯出言为他求情。二百多人,只管一边聚集城下桥内,观战不前;一边齐声喊门,以图活命。
守城有守城之法,城门一关,要想再喊开,并且又是城外有敌之时,难上加难。刘果等喊叫多时,嗓子都哑了,口干舌燥,只是没人理会。耳边春雷炸响,又一声大呼:“刘果!刘将军!”
借助城头上才点起的火光,众人顺着声音来的方向,齐齐转首。
吊桥外,护城河水翻卷,细雨缤纷,夜色深透。但见乱马交战处,海东军卒越发增多,团团围堵,把高延世等包了水泄不通。高延世舞槊转马,十荡十绝,冲阵溃营,如猛虎下山。虽有三员将校围堵,他犹有余暇驰救麾下。海东士卒,无有可挡其一槊的,应槊而倒者,不知凡几。他眼裂如泣血,三度大呼:“刘果!刘果!”
“快叫城门!城上守卒,你家将军呢?速速去找了来。吾乃万户刘果,还不赶快开了城门?”
围住高延世的海东军卒,有人认出了他来,叫道:“这是高延世!他是高延世!”
“杀李敦儒李大人的有他没有?”
“高延世!”
“高延世!”
“不管杀李大人的有他没有。燕王有令,凡遇上高延世,务必活捉!”
本有百十增援的海东骑兵打算绕过阵地,去攻袭桥内刘果的,这会儿闻言,也全都转过马来。马蹄震地,一柄接一柄的火把绕着战圈接连打起。火光映亮了场中,高延世自知指望不了刘果的来援了,深陷重围绝境,他猛气益厉。与他交手的海东将校,从三个人,渐渐变成四个人,又变成五个人。
纵有高延世驰援,挡不住海东人多,追随他冲阵的三四十本部军卒,没多久死伤殆尽。眼见冲杀不出,他拨转马头,仰天大叫:“关、张亦莫如此。今日之败,非俺之过。刘果诸将,小儿之辈,羞于尔等为伍!”挥槊再战。
片刻,坐骑被海东射死,他跃下泥地,丢弃长槊,拔出马刀,力杀十余人。接战间,嗔目奋喝不止,一喝之威,足令胆弱者齐齐退步。刀刃崩缺,旋即抽出短剑,血染征衣,中三四创犹自鼓勇不休。
城下刘果,睹其勇武,震骇惊动。偏裨诸将校并及部属士卒,多有惭色。先前说话之偏将心神激动,提刀跃马,呼道:“愿与高将军并肩奋战,同生共死。丈夫当如此!”旋卷本部,就待过桥接应。
便在此时,惊天动地一声响,西城门内乱声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