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从龙向前后看了看,城中的戍军大约已经被惊动起来,若把起火的城池比作一座火焰山,那么一队队举着火把的队伍就好似游走其间的火蛇,夹杂在抬着水龙救火的军卒间,四处都有。
远的不说,便在他们走的巷子前不远之出口处,就有一队明盔亮甲的士卒把守防卫。
郭从龙心念急转。这街口的敌人不多,只有七八个人,似乎个十人队,要说是很好打发。但是再好打发,少不了耽搁些时间,如果因此引来了别的队伍,抑或叫高延世再追上来,免不了便会小麻烦变成大麻烦。
他做出了抉择,说道:“任老兄,城里的驻军看来已经出动了。咱们人太多,目标太大。俺分给你三两人,带着小毛平章速速出城。城外自有人相候。”
“那将军你呢?”
“俺为你开道、断后!”
“不行!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眼下形势,要想带着小毛平章出城,非将军不可。有将军在,即便遇上敌人,也可以杀的出去。换了俺,就不成。开道、断后之责,不可由将军担任。”
“城中道路你熟悉,没你引路,怎么去东城门?开道、断后,非俺莫属!”
“将军不要和俺争了。你说的不错,俺在益都已有数月,城中道路尽皆熟悉,正好打游击,为将军开道、断后掩护。咱们既定目标已定,就是往东边城门去,将军,你晓得东边是哪儿吧?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东城门,这还需要甚么人来引路!”
“任老兄!”
“时间紧迫,你们跟俺走!”
任忠厚在见郭从龙等之前是直接从宴席上出来的,没着铠甲,穿了官袍。他个子甚高,站在一群彪形大汉中,恍如鹤立鸡群,三言两语定下了兵分两路,不再等郭从龙争抢,点了几个人,一撩前襟,迈着大步,冲出了巷子,向东奔去。一边奔跑,一边故意发出声响。
在场诸人,人人皆知,他们肯定有去无回。选来入城的众海东士卒,本即为精选的死士,跟在任忠厚后边的几人皆面无惧色,而留在郭从龙身边的几人却也一个个毫无半分喜色。
任忠厚大呼小叫,因其个高,他的袍子本短,连小腿都掩不住,这会儿嫌碍事,索性撕裂了半截,赤露两条麻杆也似的长毛腿,舞着一柄朴刀,身先士卒,闯入巷口的敌阵。他上马贼的出身,杀人放火,实为常事,虽然在来益都后,转职做了几个月的文臣,但杀不了两个人,刀术便渐由生疏转为娴熟,往日杀戮疆场的豪情快意,恍然间,重回了心头。
他引着余人,杀出条血路,不往东行,反而掉头向南。守在巷口的益都军没空收拾同袍的尸体,提刀弄枪,蹑后追赶。
郭从龙握紧了长枪,看着他们愈行愈远,渐渐消失街头,突然想起来,半晌没听见小毛平章出声,他心头一动,急忙转过脸去,探手欲待去摸小毛平章的鼻息,却见其睁着一双明亮亮的眼睛,沉稳安静地正注视于他。一个念头在郭从龙的脑海中一闪而逝:“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弟兄们!巷口已空,走!”
三百海东士卒,最终出城的包括郭从龙在内只有四五个,还是在李首生等的全力配合下,才侥幸翻过了城墙。东城门一早便关闭了,他们到底没能从此出去。出了城,走不多远,是个小树林。小树林中,有鞠胜等安排的马匹等候,快马加鞭,连夜急行,次日上午,众人赶到了海边。
巡弋沿海的海东水师把他们接住,当日夜间,小毛平章踏上了海东的土地。郭从龙没同他一起,路上改坐它船,而是来去了浮游岛,面见邓舍复命。
又次日,海东即借小毛平章,大张旗鼓地打出了讨逆的旗号,屯驻在辽左沿岸、准备多时的精锐军马,随即三军齐发横渡渤海。同时,有两条消息从益都传来:任忠厚战死,李敦儒被杀。田家烈并派遣信使,急往河间府,传讯王士诚。
电光划过阴沉沉的天空,浪潮翻涌,滚滚的雷声震撼了大海,千舟竞渡,万帆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