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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后扬(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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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士诚猛然转头,脱口而出,问道:“殿下可是见过田丰了么?”

  “没有。”

  “那殿下的‘另一路人马’从何而来?”

  “我虽未见过花马王,但是前不久,他的使者倒是先去了辽阳。”

  “田丰的使者去了辽阳?”

  “不错。花马王已经基本攻占了保定路的全境以及冀宁路的一部,他下一步欲取真定,为了保险起见,想与我海东联手。他又不知我在益都,故此遣派了使者前去辽阳。前日辽阳给我寄来的信,便是讲说的此事。”邓舍从容答道。

  王士诚的神色瞬息百变。

  田丰主动去找了海东?初闻不可相信,细思情理之中。田丰近年来用兵甚勤,先后攻取了河北、山西的许多地方,地盘虽然在逐渐的扩大,然而与察罕、孛罗的接近却也越来越近了,其面对的压力自然而然地也就越来越大。

  人有压力,要想缓解,不外乎自强、外援两策。

  如今田丰所部最北边的先锋军马已经深入到了保定路,由保定路向东,经大都路、过永平路,便是辽西。两地相距不过数百里。田丰主动去找邓舍,想要与之结盟,彼此互为外援,实在正常不过。

  王士诚佯笑道:“原来如此。然则,不知殿下打算怎样与田丰联手?”

  “各取所需。”

  “愿闻其详。”

  “花马王的意思,是想请我海东在辽西发动一场战事,吸引下鞑子的视线,以此来稍微地减轻他所面对的压力。我海东本就打算进攻大都,欲取大都,必先取辽西。所以,这一点不成问题,辽阳方面已经替我答应了。

  “孛罗驻军大同,察罕屯兵晋、冀,此两人是为大都之悍蔽。为减轻我军进攻大都的压力,同时我也会要求花马王,请他扩大用兵的规模,不但要取真定路,更要把杨诚丢掉的飞狐、蔚州重新夺回。蔚州在大都、大同之间,夺取了蔚州,就能阻隔孛罗援救大都的道路。即便不济,至少也可为我海东多争取点时间。

  “如此,我海东呼应了花马王;花马王亦呼应了我海东。各取所需,便是这个意思了。”

  “殿下以为田丰会答应么?”

  “花马王锐意进取,我料他不会拒绝。”

  “哈哈。殿下没见过田丰,对吧?”

  “没有。”

  “那么,殿下肯定也不知道田丰长的模样了?”

  “不知。”

  “四个字可以形容:鹰视狼顾。这话不是俺说的,田家烈说的。燕王你也晓得,老田曾在田丰手下干过。‘狼顾’什么意思,你明白么?像狼一样,走路的时候总往后看。这种人,野心勃勃,狡诈多疑。相术上而言,此正为反噬之相。”

  对“狼顾”的解释,王士诚悉数照搬田家烈的原话。说完了,他拍拍邓舍的胳臂,以自己人的语气,诚恳地提醒道:“燕王与他打交道,可得多加小心喽。”

  邓舍佯装惊笑,道:“不意王爷却还通晓相术。”岔开话题,问王士诚,“看我相貌如何?”

  “年少有为,大富大贵。”

  “且观歌舞。”

  他越不正面回应,王士诚越心中不安。田丰与他不和,两个人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如果邓舍真的与田丰合作了,对益都必然造成强大的压力。两个强邻彼此成为盟友,益都加在中间,下场会如何?引人深思。

  堂下歌姬正唱起张弘范的一首《喜春来》:“金妆宝剑藏龙口,玉带红绒挂虎头,旌旗影里骤骅骝。(..l)得志秋,喧满凤凰楼。”

  张弘范为元初汉人世侯张柔的第九子,曾随伯颜灭宋,崖山上刻字:张弘范灭宋于此。后人在他的名字又加了一个“宋”字,变成:宋张弘范灭宋于此。他的这首曲子,唱在此时,听入众人的耳中,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杨行健叹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张弘范,实我族之奸也。身为汉人,甘为鞑子鹰犬,灭我前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辈凡有志气者,皆羞与为伍。此等人所作的小曲儿,有甚么好唱的呢?”

  “不然。”邓舍摇了摇头,表示反对,道,“越是如此,越该叫这首《喜春来》多多流传。也好叫天下人、叫后世人知晓此人的嘴脸。”

  有句话邓舍没说出来。张弘范生长北地,当时的北地先属金,后归元,也难怪他堂而皇之地以灭宋为荣,因为他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宋人看过。在他的另一首曲子里,明白地把宋人称为了“南蛮”。对这种以蒙人自居的人,还有什么好讲的?民族大义对他们来说,或许就像是天方夜谭,想都不曾想过的。

  邓舍瞥了眼王士诚,说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宋灭元兴之际,虽有弘范之奸,遗臭万年。也更有文丞相这样的忠臣烈士,流芳百世。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有的活着,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着。譬如你我今日攻取大都,不管事成或不成,稼轩有词云:‘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如此,足矣!”

  王士诚不读书,邓舍所引用的辛弃疾的两句词,他不太懂,追问意思。邓舍详细地给他解释了,又阐发开来,评点一番宋末人物。文天祥的大名,妇孺皆知,王士诚喃喃道:“有的活着,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却永远活着。”品味再三,沉默不言。

  忽然,宴席上传来一声巨响。众人忙转眼去看,却是佟生养喝得多了,坐不稳当,摔倒在地。边儿上高延世等人齐声哄笑。佟生养满脸通红,不知是醉的,抑或是恼的,扶着案几,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嚷道:“尔等鼠辈,笑些甚么!”

  “你骂谁?”

  “谁笑,老子骂谁!”

  高延世大叫一声,跳将起来,质问:“你说谁是鼠辈?”

  “作威作福,个个好手,说到与鞑子厮杀,无不胆怯。谁如此这般的缩头缩脑,便是谁为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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