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人和。
纳哈出攻城的时候,关铎城内军马三万余,远比邓舍围城时要少。可是,当时,关铎人马虽少,上下一心。当其时也,他城内稳固,城外有毛居敬等人的救援,此为有必救之军,乃有必守之城。而这一次,关铎内部不稳,外无援军。
其四,知彼。
邓舍围城三面,日夜不停地攻打。纳哈出攻城才过了没多久,关铎的三万嫡系没有休整好,不用杂牌,他就没有后备军,守不了那么大的辽阳城。邓舍料定,他早晚要派遣杂牌上城,杂牌只要上城,机会就来了。
其五,知己。
反过来看邓舍,他平息女真内乱,杀尽钱士德余党,肃清了不安定的因素。数万军马,如同一人。虽说女真军队与汉卒磨合不够,但攻城不比野战,各打各的城门,用不了细致的配合。用起来如臂使指,岂能不胜?
结合了这几个方面,故此邓舍以少击众,迅速破城。
话说回来,看似轻松容易,不知道他这些天的压力有多大。每天冻毙近百,看着心疼。他来之前曾有过仔细地推演,十天内打不下辽阳,他就得撤。为甚么?只冻毙的人,军队就承受不住。
冻死与战死两个概念,战死一刹那,冻死很长时间,看着同袍活生生地被冻死,谁也受不了,军心会动摇。
一旦无功而撤,后果不堪设想。关铎有了准备;纳哈出、潘诚会做出何种对策?真要出现这种情况,就不是风口浪尖,而是自陷死路了。
可他不打还不行,总不能坐失良机,给关铎喘息的时间,看着他一点点消化掉杂牌。开春过后,辽东依旧辽东。先不说没了类似的好机会,谁知道关铎会怎么收拾盖州、怎么收拾双城?他是平章,他有威望;最重要的,他不会看着邓舍坐大的。
冒险一搏,大获成功。
竹林晃动着,盘旋的风,卷带起细粒的雪屑,蒙头扑面地吹过来。宫殿深处,远远传来喧哗热闹的声响。邓舍停下脚步,按刀远眺,诸将正在挑选中意的侍女。杨万虎的大嗓门隔了许远,清晰可闻。
“老子的头功!谁敢跟老子抢。”
河光秀嘟哝了句什么,诸将哄然大笑。
他们是将军,职责在打仗;而邓舍是主帅,责任在全局。他轻声笑了笑,放弃了立刻召集诸将军议的念头,给他们些快活的时间罢。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吩咐道:“选几个关平章的侍妾,快马送去平壤。”
胆大的亲兵道:“文将军好的元配。”
“胡乱!关平章的元配,……”有李成桂老婆的例子在前,前车可鉴,不可留在身边,倒不怕她投毒,省的投降的关铎嫡系心生二志。邓舍犹豫片刻,道:“一并送去平壤罢,告诉文将军,不许动她。待禀明了主公,然后发落。藏宝库的财物与侍女,陈虎、赵过、洪先生那里,也各自送些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大步下了凉亭,站得久了,颇有冷意。
“将军哪里去?”
“总管府。”却是他上次来辽阳,关铎赠给他的那处宅子。
“那这宫中?”
邓舍意味悠长,道:“平章宫中,自然有平章来住。”他问道,“赵帖木儿,有没有消息?”
“没有。”那亲兵也奇怪,“掐算日子,这厮去沈阳,怕有半个多月了吧?莫不是死了?”越想越有可能,“纳哈出个狗鞑子,心狠手辣;赵小生内乱,被将军一举剿灭,没准儿他恼羞成怒,说不准,说不准。”
“沈阳有没有异动?”
“陈将军来报,太平无事。散出去的游骑,抓了几个沈阳的细作,斩了。”
邓舍颔首,道:“传令,叫陈将军回来吧。”
当前面临的麻烦,沈阳不过居其次,纳哈出损兵折将的,不足为惧。最大的麻烦,在广宁,在辽西,在怎么安抚潘诚与沙刘二。不但安抚他们,使其不至于斥责己方为逆,还得叫他们痛痛快快地接受。
对此,根据潘、刘两人的性格,邓舍拟定了两条不同的对应策略。
回到总管府,他取出三封早就写好的文书。第一封,是檄文,挂榜城中,传送辽东各地。檄文本该战前传送,之所以没送,为的确保突袭的隐秘性。第二封,送给潘诚的密信;第三封,送给沙刘二的密信。
挑选了十几个得力的亲兵,邓舍一一交代,檄文倒也罢了,密信务必送到潘、刘二人的手上。亲兵们应命而出。
辽阳是个大城,攻克后事情很多。邓舍随军带来了不少双城总管府的官员,城中的户口、图籍、田亩、府库粮钱,各项都有专人负责。邓舍不必像打双城时那样,亲力亲为,轻松了很多。
他把重点放在了整编降军上。
关铎一死,他的三万余嫡系,投降了两万多人。杂牌两万多,几乎一箭未发,尽数投降。合计降军四万多人,这些全是老卒,经验丰富,战斗力不低,可谓最大的收获。此外,缴获盔甲、兵器、辎重无数。
降军既多,就得防备他们生乱。
早在入城时,邓舍就传了命令,调赵过指挥的平壤援军速速过来,担负改编俘虏的职责。杂牌比较可信,挑了胡忠、柳大清的旧部,选择精锐,编做一营,命由胡忠、左车儿指挥;协助城防,同时也看管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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