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邓舍强调,因了军中的伤员,部队的行军速度本就不快。[..l]好在下午的战斗损坏了大部分的重型军械,算的上轻装上阵,次日凌晨,他们已经远远地把东牟山甩在身后了。
期间,一直未曾见有元军拦阻的动向。勒马微茫的晨光里,感受着黎明的清凉,邓舍提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下。
殿后的许人打着马,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向邓舍请示:“将军,鞑子的注意力应该都在东牟山,看来不会来追咱们了;才经了半天的鏖战,又急行军一夜,兄弟们快顶不住了,掉队的很多,要不要暂时休息一下?”
辽东的地形,东、西、北三面均为山地环峙,西部为大兴安岭,连绵向东北方向,在正北的地方与小兴安岭结合,然后折向东南,携手长白山脉;群山千里,遍布着茂密的森林。
陈虎驻军所在的地方,正处东南方向,如果两军直接汇合的话,需要经过长白山脉的西南支千山山脉,耽误路程。为了节约时间,邓舍选择了鸭绿江西岸的婆娑巡检司做为会师之地。
这样,邓舍沿西南边蒙元设置的诸路站赤,可以顺畅到达;而陈虎也很方便,沿鸭绿江西下就是。
婆娑巡检司本为府,后废府为巡检司,人口不多,鼎盛时期也不过数万。数年前,高丽王攻下双城,又西渡鸭绿江,将婆娑巡检司等三站攻破。再数月前,邓舍打下平壤,文华国、赵过、庆千兴等麾军北上,一并将之收复,重回了汉人治下。
就辽东南一带来讲,婆娑巡检司的战略地位不低,它距离盖州百十里,西接辽南、东联高丽,打一个比方的话,它就是高丽和辽南联系的一个枢纽。和平时期,元和高丽常在此地互市;战争时期,也完全能胜任前哨、中转站的作用。
故此,收复此地之后,邓舍很重视,亲点了信得过的千户军官镇守,迁移来许多的汉人,连带着修葺城墙,补充军备,纯按照军事要塞的标准打造。
邓舍手搭凉棚,望了望迤逦不绝的后军,果然如许人所说,士气很高,奈何体力有限;加上一夜未眠,几乎人人眼中带着血丝,哈欠连天。他点了点头,同意许人的提议,道:“夜来尚未吃饭,传令三军,就地休息,埋锅做饭。……嗯,两个时辰吧,两个时辰后,继续行军。”
许人领命而去,自有各等军官分别传令,不多时,除了担任警戒的部队,疲惫不堪的士卒立时歪倒了整条大路。有些累得极了,也不管地上脏也不脏,丢下兵器,倒头就睡。一时间,呼呼大响。
邓舍皱了眉头,有些不满,倘若此时遭遇敌人袭击,可不就全完了么?他道:“东倒西歪,成什么样子?叫百夫长们都提点神,兵器不得乱丢,不能混淆了建制。……通知千户以上,来我这儿开个军议。”
也不能怪士卒没纪律,即便他自己,一跳下马也觉得两腿打飘,绕是久经行伍,大腿内侧也被马鞍子摩得生疼。身为一军主帅,别人可以抱怨,他绝不可以。邓舍面若无事,顾不上检查昨日战场上受的伤,先去彩号营慰问伤员。
短短的一夜行军途中,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去彩号营视察了。有道是爱兵如子,别人给你卖命的,只有严肃的军纪显然不够,也需得笼络人心。
为了不影响士气,同时防止传染疫病,彩号营特别独立,与正常的营队间设置有隔离地带,并有专人在外围站岗放哨,以此杜绝闲杂人等的来往穿行。
邓舍集中了军中仅存的车辆,重伤员都被安置在上面,二三百人辗转呻吟,扑面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招引来许多的苍蝇、飞虫,嗡嗡嗡地飞个不绝,成群结队地在他们的伤处、身上爬行着。(..l)
看见邓舍来到,有些清醒的挣扎着想起身行礼,更多的陷入昏迷,干裂的嘴唇不知喃喃低语些甚么。邓舍慌忙上前几步,制止了一个起身的伤号:“别动,……”那伤号年不过三十许,腿断了一条,“被鞑子的马踩着了?”邓舍问道。
“两匹马,亏得小人命大,躲开了第二匹。”
被马匹踩踏到,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临阵溃逃;要么奋勇上前。这个伤号的伤处在前边,除了断腿外,胸前也有一处剑创,邓舍微微看了两眼,立刻推测出他受伤时的场景。
必然是元军骑兵迎面冲来,他奋不顾身向前阻挡,用的兵器也许是枪戈、也许是大斧,但却阻击失败,腿先断了,随后元军骑兵驱马而过,顺手又用短剑在他胸前划了一下。
当下,邓舍便向那伤员询问,果然猜得一点不差。敢以血肉之躯,迎敌骑马敌人,非老卒不可、非有勇气之人不可。看那伤员面貌,淳厚朴实;手上茧子极多:“敢问老兄,从军前,务农出身的么?”
“是,将军。”
“哪里从的军?”
“永平。”
原来是本部嫡系,邓舍笑道:“这样你都没死,命大啊!老人家有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样的!……叫什么名字?”
那伤号得了赞扬,激动得紧,下意识地一挺胸:“铁牛!”
邓舍点了点头,直起身子,环顾周围,但见车上、地上到处是血,到处是肮脏的兵器、卸下来的盔甲。军医们汗流浃背来回奔跑,时不时传来无意识的呻吟、伤处疼痛难以忍受的惨叫。
很多人的眼睛望着他,浓浓的血腥里,一阵清晨的风吹拂而来,邓舍嗅到了点黑土地的芳香,淡淡的,混杂血腥中,又甜又凉。他问众人:“你们闻到了么?”
他这话问的突兀,没人听得懂,包括原先受疼痛折磨的伤员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邓舍又问了一遍:“你们闻到了么?……”他闭上眼,惬意的、深深的吸了口气,“多么的香,多么的甜。”
彩号营渐渐安静下来,邓舍保持着深呼吸的动作,过了似乎很久,有个伤员胆怯的、轻声地回答道:“闻到了,将军。”他迟疑着,“是高粱杆儿的味儿。”
有人反驳他:“不,是小麦杆儿。”
多年的战火,使得农田许多废弃,邓舍他们驻军的位置,偏离大道的远方,隐约有绿色的波浪。说实话,邓舍也分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或许为收割后的稻谷,或许为采集后的玉米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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