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孩子活得太潇洒，陈爱青想。“谁让你瞎掺和人家的私事。”
“我看他可怜，才帮他的。”
“他哪可怜，他求你帮他了？”
“我……”
“和柔林好好道歉，把事情说清楚，别再瞎掺和。”
艾果低头扣着手指。
“你不会事前都没和柔林说吧？”
艾果没做声。
“你没把柔林当朋友？”
“王志也是我朋友啊……”
陈爱青似乎听出些端倪。
她没点破。她想，小孩子闹着玩的事，还是别当真为妙。
晚上，陈艾果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明天该如何向王柔林道歉。
她给王柔林发了五条信息，还未收到回复。她想这次王柔林是真的生气了。
全都怪王志。如果他和王柔林进展顺利，她也不会落魄到这步田地。
可是她很清楚，王志绝对不会和王柔林进展顺利。
她想起第一次见王柔林时，她被误认为是男生的情景。当时王柔林立刻和她划清界线，完全不在乎她的用意。
王柔林是那种偶遇隔壁班好看的男生时，都要陈艾果威逼利诱才会抬起头的女生。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志无疑会尝到苦头。陈艾果想让他知道，追女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许王志能就此打消追王柔林的念头。
但害人终害己。今天中午本可以和柔林好好吃饭的。最后被王志坑了，还要忍受艾加的千年寒冰脸。
不过，他应该感觉好点了吧。陈艾果想起一周前，艾加在大雨里举着伞柄暴走的画面。
陈爱青吹干头发，丢下吹风机，纵身一跃，在半空中顺手拾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最后落在床上。
她脑海里的小剧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满分，评委给出了满分！”主持人呐喊。
点亮手机。有未接来电。是褚良。
电话接通。“有事吗。”陈爱青说。
“嗯……”
“褚老师？”
“陈老师你这周末有空吗？”他说话像开机关枪。
看来褚良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傻。
“你想去海边吗？”褚良问。
“我们不是天天都在海边吗。”从学校步行至海滩不到十分钟。
“去另一个海滩？”
“我能带上艾果？”
“啊？”
“你也带上你妹妹，光我俩多无聊呀。”
“好……好吧，这么说你同意了？”
“不过这周不行，我有点事。”这是真话，要帮姐姐和某个境外旅行社谈合作。
“下周？”
“可以。”
“那晚安，陈老师。”
“晚安。”
陈爱青此行的目的，只是想带艾果和艾加去吹吹海风。姐弟俩在学校似乎也没说上话，放学后又回各自的家，这样下去即使长得再像对方，彼此也是陌生人。
褚良的角色当然是保镖啦。陈爱青对此深信不疑。
她似乎忘了上午心头微微一动的感觉。
如星火般，明明灭灭的感觉。
陈艾果站在堆满稻草的原野上。烈日将天空漆成金黄，如镜子般笼罩金色的大地。
男生躺在一堆方形稻草上，嘴里咬着一支狗尾巴草。
他双手托着后脑勺，眼睛微闭，像是在睡午觉。
亏他能在艳阳下睡着。
哦，我忘了他有张千年寒冰脸。
她背靠着稻草堆，坐在一块方形的阴影里。
阳光已西斜。
她有些疲倦。她合上眼。
梦里，他送给她一支鲜红的蔷薇，蔷薇美得像童话。他朝她微笑，相遇以来从未有过的微笑。
她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他是亲弟弟。
蔷薇的刺刺破指尖，指尖渗出鲜红的血液。
她笑着睁开眼。
眼前仍是铺满稻草的原野。只是打在后背上的阳光愈发滚烫。
她转身才发现，张牙舞爪的火舌正朝她逼近。
原野已沦为火海。
那堆方形稻草已经烧起来，上面不见他的身影。
他在哪？
一支炭黑的手臂从稻草堆里窜出来，像凭空长出的刺。骨节嶙峋的手掌张舞着，抓到的只有翻涌的热浪。
陈艾果下意识往后退。不料踩空一脚，身体朝后倒去。
漆黑的房间里，陈艾果大口喘着气。汗水浸湿睡衣，像刚从泳池上来。
她拿起手机联系父亲。无法接通。她又打了几次，依然无法接通。
母亲房间没人。她拨通母亲的号码。无人接听。
她摇醒小姨。
“几点了，去睡觉啊。”小姨翻个身，又钻进被窝里。
“小姨，小姨，艾加生病了，我联系不上爸妈。”
她翻过身，“什么？”
下楼时陈爱青踮起脚尖，“你外公要知道我半夜陪你瞎闹，明天肯定骂……”
陈艾果噗咚噗咚跑下楼梯。
陈爱青硬着头皮跟上去。
上车后，艾果不停给父母打电话。
“他们怎么不接电话。”
“我陪你去就行了，别吵你妈。”
“可是……”
小区门卫拦下车子。陈爱青正想摇下车窗和门卫交涉，只见艾果打开车门，转眼就冲进小区，门卫都没反应过来。
陈爱青将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和门卫追进小区。
而艾果早已不见身影。这时，她听见一声嘹亮的呼喊。
“艾生！”
她又喊了三次。陈爱青循着声音追过去。
艾果站在一栋居民楼的出口。头顶上的窗户正一扇接一扇亮起来。
门口的密码锁弹开。看来他终于听到女儿的呼喊。陈爱青犹豫着是否要跟上去，她不知道待会该如何向人家解释。
艾果正要进去，门卫拉住她。
“放开！”艾果瞪着门卫。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大半夜胡闹。”门卫说。
“大哥，真不好意思……”陈爱青上前解释。
“你放不放！”
门卫看向陈爱青，“你是她……”
艾果一把甩开门卫的手，冲进门里。
陈爱青和门卫追进去时，电梯门已经关上。
陈艾果进电梯后才想起，她不知道艾加住几层。手机来电，是父亲。
“艾果……”
“几层！你住几层！”
电梯门打开时，父亲正在门外等着她。
“艾加呢？”
“艾果你怎么……”
她抓住他的胳膊，“艾加在哪？”
陈艾果跟着父亲进入一间公寓。对门的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她应该就是那位吧，陈艾果想，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现在管不上那些。陈艾果凭本能冲进某个房间。门外的灯光探进漆黑的房间里，灯光的一角照亮艾加苍白的面孔。
她摇晃他的肩膀。这次他不再像躲暗器似的躲避，也不再摆出一副冷冰冰的臭脸。
可泪水却溢出她的眼眶。
他连眼睛都没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