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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传位(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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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出来得突然,众人愕然,太子转头去看皇后,皇后神色犹豫,正要开口,忽然榻上人咳嗽一声,又一声。

  众人都惊住,永裕帝已经好几日未曾发声,都急忙去看。

  燕绥脚步一停,但依旧没有回头,随即又抬步。

  然而此时,被众人围住的永裕帝,忽然嘶哑发声:“老三……”

  燕绥脚步又一顿。

  “绥儿……”

  这一声更低,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带着油尽灯枯之人独有的虚弱。

  燕绥手指一颤。

  这称呼暌违二十余年。

  依稀还是三岁之前,父皇这么喊过他。

  那时候他不得母妃喜欢,林飞白也进了宫,得母妃全心宠爱,他这个正牌皇子,倒像个添头。皇宫中人最势利,眼见着便怠慢了他,还有一次,太监送来给他盥洗的水是冷的,正巧被父皇撞见,那个小太监当即被打死,而父皇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抱在膝上,喂他吃了一盘花生,喊他“绥儿。”

  燕家皇族祖训,抱孙不抱子,做父皇的,向来不给儿子太多宠爱,父皇性情慈和,是个例外,但一般也遵循这些规矩,唯独他是例外中的例外。

  他一直记得,那盘花生,又大又脆又香。

  第三声呼唤一直没出口,取而代之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燕绥背对着床榻,从景仁宫的虚掩的殿门看出去,前方琉璃重檐上挑着的一轮残阳,虽然硕大红艳,但转眼便要落了。

  因此努力而不甘地,烧了一天的灼灼红霞。

  红霞下,未着盔甲,一身散淡的林擎,匆匆而来。

  两人目光相撞,林擎挑起一边眉毛,有点意外,燕绥没有表情。

  然后他转身。

  既然已经遇上了,那就这样吧。

  床榻前,皇帝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并且不理会皇后的殷殷劝阻,努力地要起身,一双瘦骨嶙峋的手,颤颤伸向燕绥的方向。

  李相和单一令对视一眼,心想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是太久没见到最宠爱的儿子的心切,还是有别的用意?

  如果是别的用意,那今天很可能就会出大事。

  本朝诸臣,大多还是拥戴正统。太子并无大过,继位天经地义。

  李相按住了心口,单一令脸色发白。

  临终改立,是要血流成河的!

  太子的脸色已经白了,宽袖下双手微微颤抖,皇后一直盯着皇帝的脸,良久,咬牙按住了太子的手,转头对着燕绥微笑道:“老三,陛下叫你呢。”

  燕绥慢慢地走过来。

  太子的颤抖更厉害了,手慢慢地伸向袖子里,皇后捏紧了他的手,李相和单一令对视一眼,李相示意所有人都下去,自己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单一令则慢慢退出,准备招呼带兵守在殿外的姚太尉,随时注意着殿内的一切动静。

  而此时皇帝忽然道:“宣……宣林擎。”

  林擎本来正在殿门外磕头,皇帝这一宣,所有人又是一怔,一时气氛更加紧张。

  这个时候再宣统兵大将入殿,很有可能是为新帝设下安邦武辅,意义非同小可。

  步声橐橐,林擎进殿来。

  太子已经不抖了,整个人僵硬地坐在那里,皇后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压住了他想要的所有动作。

  但她也慢慢地放开了手,眼底闪过一丝绝望之色。

  燕绥加上林擎,真要想做什么,这殿内,没有人能抗衡了。

  陛下想要干什么!

  难道真的……

  不管这殿中人怎么想,燕绥已经到了榻前,林擎也已经站到了榻下。

  太子和皇后一人坐在榻的一边,皇帝在她们中间艰难地伸手够着燕绥,燕绥这才对两人看看,一偏头。

  他向来就有这种不发一言而气死人的本事,只一个示意滚出去的动作,就让太子浑身猛然一颤,拼命压抑的愤怒惊惧瞬间便要爆发——

  皇帝忽然道:“你们——先下去——都——下去——”

  皇后:“陛下!!!”

  声音哀恳凄切,宛若啼血。

  皇帝:“下——去——”

  太子:“不!我不!凭什么!凭什么——”

  他忽然扑上去,就要去抓他父皇的领口,“父皇!你不是!你不是要改立太子是不是!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燕绥手指一动,却最终停住。

  林擎目光一闪,也没动。

  却忽然有人扑上去,扑在皇帝身上,转头就是一耳光,扇在太子脸上,声响清脆。

  “你疯了!”皇后声音难得这么尖利,“陛下久未见老三,让他过来诉诉父子衷情而已,你发什么失心疯!”

  太子被扇得头一偏,和皇后目光一对,被她眼神中的警告之意所惊,捂着脸不动了。

  半晌,他转身,随着母后,向皇帝行礼,退出帘幕。

  李相垂头跟在后面,心想若是太子能继位,这位怕不又是一位垂帘太后。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了林擎和燕绥。

  吱嘎一声,最后一个出去的人,将殿门关上了。

  而殿外有军靴马剌撞击清脆之声。

  燕绥缓缓在榻边坐了下来,看着父亲枯槁的颜容。

  半晌他道:“爹,你如何就这样了?”

  皇帝凝视着他,眼神复杂,轻轻地道:“……这几年,你去了哪里?”

  “去解毒。”燕绥道,“您知道不?我这胎里毒,到今日终于解了,您欢喜不?”

  皇帝眼神露出一丝疑惑,“老三,你什么时候……中了毒?”

  燕绥笑起来,“爹啊,想不到您都这样了,这脑子,还是如此清醒呢。也是,不清醒,如何能掌控这御宇八方,又用着我的人,又压着我的人呢。”

  皇帝微微睁大眼睛:“老三……你是说文臻吗……你……在怨父皇吗……”

  燕绥垂下眼。

  他将暗卫全数派去保卫文臻和孩子,之后便断了和国内的联系,在无尽天昏迷解毒期间自然也是音讯不通的,但是回国之后,也听说了这些年来文臻在湖州的一些事,尤其是她和燕绝之间的争斗,虽然流传出来的未免是失实的版本,但他是何许人也,仔细一听便知究竟,于那模糊传说的边缘,触摸着了那一年惊心动魄的斗争轮廓。

  算算,那正是她怀孕待产的时间。

  半晌他笑了笑,道:“父皇,冤有头债有主啊。”

  皇帝便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握紧了他的手,喘息地道:“绥儿……我知道……叫你的女人受委屈了……但后来几年,我也没再派巡守皇子前去不是么……你放心……从今以后……她便得自在了……也算是你给她的补偿了……”

  林擎听得眉毛一挑,去看燕绥,这话什么意思?文臻封疆大吏,让她自在,那除非燕绥去做皇帝。而且除非皇帝,别人也不能给她补偿这份自在。

  燕绥显然也听懂了,微微一怔,随即便听皇帝道:“……绥儿,我把这江山,交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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