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拉着君莫晓要走,君莫晓一拉她,道:“夫人恩义,莫晓感激。如今日不死,必倾力以报。只是莫晓不能再留在张家,枉害了无辜性命。莫晓这就出去了。”
说完转身要走,却被张夫人一把抓住辫子,往后一拧,道:“你是要我也像老李一样,做个救人救一半的蠢货吗?”说着也不由分说,押着她便走,小脚妇人,硬是走出了统帅千军的气势。
君莫晓想笑,心中却一热,忽然心有所感,猛然回头,果然隔着那熊熊火光,看见院墙之上大袖飘摇,看见那人影的一瞬间,她猛地扑倒张夫人,耳听得破空声呼啸而过,夺地一声不知钉在什么地方,整座厅堂都似乎摇了一摇,心中松了一口气,刚刚爬起,要拉张夫人起来,忽然身边嘎啦一响,不及回头,已经看见巨大的黑影倒了下来。
她脑中电光一闪,恍惚记起旁边是座巨大沉重的玉石底座红木屏风,上头镶满了分量不轻的螺钿、象牙、金银、琉璃、玉石翡翠云母……那支箭根本就没打算射人,只是想推倒这屏风,砸死她们!
君莫晓刚刚站起的身形猛地又跪了下去,在张夫人上方拱起背脊!
巨大的黑影如死亡阴影般呼啸罩下。
君莫晓脑中轰然狂鸣。
只觉得此刻心中涌动着一股奇特的情绪,让她想笑又想哭,却知道已经来不及笑或哭。
猛然霍霍连响,似乎什么东西旋转飞来,在火焰和浓烟背景中旋出沉黑色的光影,随即又砰然一响,什么东西在贴地快速移动,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吱嘎声响,然后咔地一声,君莫晓想象中的剧痛没有来。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屏风斜斜撑在自己的上方,撑住屏风的,是一根熟铜棍,还有一个倒下的柜子,这两样东西,让屏风形成了安全的死角,护住了两个女子。
两个黑衣红甲缀金边的男子奔了进来,将她和张夫人扶出,君莫晓并不认识,对方却道:“州军大营校尉周吉,魏洪波,奉刺史命前来救护,我等来迟,姑娘恕罪。”
君莫晓睁大眼睛,越过两人肩头,看见张家大门已经打开,那可怕的宽袍人的身影已经不见,无数黑衣士兵如黑色洪流涌入张家大院,熟练地扔下背上的沙土袋压灭火焰,而更多的士兵将街道上的人流驱散,拿住所有冲在前面的,拿着杀伤性武器的人们,一个个揪住了捆倒,扔进张家大院未灭的火焰里。
奔走声,号啕声,惨叫声伴随滚滚浓烟再次上冲天际,这一回却换了对象。
君莫晓眼眶猛然一热。
……
三问书屋前,火把迅速点燃了书架,眼看火舌顺着书架攀援而上,就要燃着众人的心血,终于还是有人控制不住,挣脱身边人的拉扯,猛扑过去用脚拼命地踩火,又大喊:“水呢!水!”
又有一些士子飞奔过来,拎着水桶。
也有几个人,以那个李镜为首,撇嘴看着救火的众人,悄悄转身便走。
刚转身,哗啦一声,迎面一大桶水泼来,浇了他个浑身透湿。
李镜刚想骂,就感觉一座山迎面而来,轰然而去,撞得他原地打一个转,险些扑入火场里。
身后有同伴惊慌地道:“州军!”
李镜不敢置信地回头,就看见黑衣红甲的士兵列队而过,三两下将那火灭了,又拎小鸡一般将那几个救火的书生拎到一边,当先一人转头对李镜龇牙一笑,十分幸灾乐祸地道:“恭喜这位士子,从今天开始,你的三问书屋就读资格没有了。州学入学资格也取消了,另外,刺史大人说了,开科取士,永不录用。”
李镜眼前一黑。
……
刺史府门前,一片乱象。
人流于刺史府前的街道前聚集,因聚集引起了府兵的驱赶,因驱赶引起了推搡碰撞,因碰撞导致了不知是谁的伤害,因伤害而火上浇油,无数人冲上去,和府兵开打,而府兵手中的长枪,也便得了天经地义的理由,恶狠狠地敲在百姓的头上,将很多人敲得更乱更疯,府兵因此分散,混入人群,刺史府前的防线被冲毁,然后大批百姓再次乱哄哄地拥了进去。
这次拥进去的人,手中已经多了各种棍棒石头,见着人就砸就打,刺史府内的属官以文官为主,纷纷惊叫走避。
白林带着湖州府衙役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乱象。
他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当即厉声下令:“皂班上前,水火棍横栏,截断人流!快班从墙头入府包抄!壮班随本府入内!”
黑衣的皂班上前,水火棍前后连接,如铁索横江,将还要往内涌的人流截住。这回的拦截和龚鹏程带的城兵风格不同,再无暗地里戳捅,只将人死死拦住。
借着这人流一缓之势,白林急匆匆带人赶进刺史府内,先将刚冲进第一进院子里的人驱逐,又将在第一进院子里狼奔豕突的刺史府属官收拢到自己队伍中,很快院子里便安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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