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以书在护卫们的护送下进了城,开始在最乱的地方对百姓进行宣讲。
“……陛下体恤长川父老多年辛劳,特令赋税减免三年!”
“三年后田赋三十税一!亩税取消!绢绵定额取消!”
“口赋自七岁始算,每年十钱!”
“取消易家自国法之外专程设立之所有杂税杂调!”
“金麒军旧罪不究!可就地解甲归田,归家者拨田亩每丁三亩,免一年劳役!”
……
一条条一例例,都是针对百姓最大的怨气和军士最深的担忧而定,并未来得及向皇帝请旨,燕绥直接颁行。
百姓揍完了易家护卫,发泄了心中怨恨,再听到这些,都发出由衷的欢呼。
士兵们尚在犹豫,寻找着自家将领的眼神,却有数骑飞奔而来,大喝:“禀告宜王殿下!徽州大捷!金麒军五万人于寒山中伏!副将仇木春被邱统领斩于马下!”说罢高举起手中头颅。
金麒军士兵们脸色大变。
“邱统领挟胜而来,兵发长川!顽抗者格杀勿论!”
片刻之后,武器与铁甲落地之声响起。
随即叮里当啷金属碰撞声响成一片。
数万男儿齐解甲。
烽火历遍渴归乡。
亲历战争者,没有人喜欢战争。
易秀鼎注视着这一切,神情有些茫然。
盘踞长川多年的巨龙,这一刻是彻底被掀入深渊了吧。
像一场梦,被天际滚滚而来的火光烧透,伸出指尖,触及现世冰冷。
一阵拼杀声起,范不取浑身黑灰,带着一小部分亲信人马冲了过来。他一进城门就陷入了百姓的汪洋之中,大军被牵扯住,他心知不好,随即又发现了一个目标,出手便耽误了时间,并没有看见自己副将的头颅。
此刻城门已经重新关闭,而金麒军士兵不断解甲走入百姓人群,去寻找自己的亲人,范不取不能后退,只能向着这场变乱的主事者而来。
他的马头前押着一个人,那是厉笑。
文臻霍然站起。
又有追杀声起,另一支人马从一条巷子里冲出,当先是易人离,六个葫芦娃正一脸愤怒地冲在他后面。
葫芦娃们一边冲一边还在大骂易人离:“叫你保护好我们小妹,你吃屎去了吗!”
易人离:“要不是你们七个人抢屎一样抢功,我至于被挡住来不及救厉笑吗!”
文臻站在檐角高喊:“怎么回事!”
底下一堆人七嘴八舌地告状兼乱七八糟互骂,互相指责对方保护厉笑不力导致被范不取瞅到机会抢人,乡下街头小混混和天京恶霸葫芦娃天雷勾动地火,措辞从天灵盖到下三路,问候从身上的每个器官一直到祖宗八代。
燕绥听都没听,他今日有些烦躁,常常皱眉:“就该一人赏一颗鸡心。”
“宜王殿下万安!”范不取一脸病容,声音却挺有穿透力,“殿下神人,一力将我等置于水火之中,我等蜉蝣之身,难撼大树,只能和殿下讨点恩惠。这位厉小姐的性命,殿下要也不要?”
燕绥:“不要。”
范不取:“……”
噎了好一会儿,范不取才道:“殿下不怕从属寒心?厉家一家忠心耿耿,跟随你远来长川……”
燕绥漠然道:“厉以书是来做刺史的,厉家女儿也好,诸位兄弟也好,所出力气,说到底都是为他。而本王以皇子之尊,亲自为他潜入长川主城,将易家地盘拿下送到他面前,谁欠谁?”
范不取:“……”
这位可真是太不讲究太难啃了!
感觉再谈判下去,很可能要把厉笑逼自杀来偿还殿下的恩情。
他只好把目光转向文臻,还没说话,文臻已经道:“范统领,殿下说话一向比较梗,智商低的人接不住,抱歉了啊。不过在他那吃了瘪就来找我这让我有点不高兴呢,怎么?看我软柿子好捏?哪我跟你说,厉小姐呢,我要救,条件呢,我不谈。”
范不取:“……”
没见过这么硬的软柿子。
“看见个人就拎住以为有筹码了?”文臻笑盈盈看他,“我倒要问问你,你打算怎么谈?一命只能换一命,你打算换谁的?段夫人?易云岑?易秀鼎?还是你自己?”
范不取脸色一变,被点到名的几个人盯着文臻,文臻不接他们的目光。
好一会儿范不取冷冷道:“文别驾,别忘记我们还有大半大军在城外。”
“哦,忘记提醒你,你那一半分兵,落入邱统领陷阱,仇木春的头颅方才已经给大家欣赏过了,至于五万人马……预估留存数,可能比你这一场还低一些。”
“那不可能!”
“你可以不信,但很抱歉,好像也没什么可能给你出去亲眼验证。”文臻笑,指指他那群不断分流的士兵,“范统领,你想过没有,你的军队都出身长川,这里的百姓很多都是他们的亲人,所以他们不可能对自己的父老举起武器,可以这么说,当你们进城,遇见的不是欢呼而是怒骂的时候,你们就注定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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