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实慢慢地摇了摇头。
程远愕然,说道:“右侯不赞同投唐?”
“有三个缘故。”
“哪三个缘故?”
张实竖起小拇指,说道:“江左唐室朝中,固是南迁之北士当权,可当权的那一批北士,多是最早南迁到建康的,后迁之北士,无不沦为二流,乃至三流。我等若是现在南下,就算顺利地到了建康,於建康那么多的北地、南地之名族高门中,顶多也只能位处末席。此其一。”
“其二呢?”
张实竖起无名指,说道:“江左朝中虽自诩英才济济,可这些所谓的‘英才’,大多是诸家门阀彼此吹捧、互相抬举出来的,论以实干、远见之才,其实寡矣!又有桓蒙,雄踞荆州,名为唐臣,现今却越来越实同割据。是江左朝中,既无干才,又不能安抚境内,至今虽犹号天命在唐,在我看来,江左的唐室实际上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我等今如投唐,就好比是自投死水。此其二。”
“其三呢?”
“你刚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唐天子已薨,前几天传来的情报,江左诸臣一致拥戴相王程昼为储,程昼已被立为皇太弟,短则四五日,长则旬日,程昼大概就要继位。”
程远吃了一惊,说道:“唐天子薨了?程昼就要继位?”
张实竖起中指,说道:“是啊。值此唐室旧君大行,新君继位之际,程君,你觉得合适我等此时往投么?此其三。”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皇帝,江左朝中不免会出现一番动荡,就算不会出现大的改变,趁此时机,重臣争权的情况总还是会有的。这个时候,张实、程远如果往投,上到程昼,下到建康诸公,恐怕都会顾不上他们,他们只能落个坐冷板凳的下场。
程远仔细想了会儿,认同了张实的“一二三”,钦佩地说道:“右侯远见卓识,下吏不及也!听了右侯的这些话,这唐室,我等还真是不能投了。”问道,“如此,就只有投氐秦了?”
“投氐秦有好处两个。”
“哪两个?”
张实把三根手指收回,继而,伸出大拇指,说道:“秦主蒲茂,虽然胡主,极有华风,且今秦已克洛、邺,慕容魏的灭亡是早早晚晚的事,也就是说,北地即将为秦一统。北地归一,纵一时还难以攻灭江左唐室,然南北对峙已成定局。我等这时投秦,不失元勋之功,此其一。”
张实这番话,包含了两层意思。
一层是氐秦独强於北地,另一层是蒲茂“极有华风”。
毕竟张实是唐士,深受华夏文化的影响,为了保全个人的宗族,他不介意投靠胡人君主,可究其内心,与崔浩等这些士人则是一样的,对胡人君主有无“华风”这一点,还是很看重的。
“其二呢?”
张实伸出食指,说道:“蒲茂的股肱重臣孟朗,是我徐州人也,其家籍贯本在东海郡,因天下战乱,遂流离关中。我等与孟朗,乃州里人。程君,下边不用我多说了吧?此其二。”
程远拊掌赞叹,说道:“右侯,下吏的愚智与右侯的谋略相比,相差何止以道理计哉!”
事实上,还有一个第三点,张实没有说,便是蒲茂之前曾专门遣人送到徐州,命贺浑邪把张实送去到蒲茂军中的那道诏令。这说明什么?说明张实早已是“简在帝心”。
张实微微一笑,抚须不语。
程远思忖稍顷,说道:“右侯,赶早不赶晚,若等到天王自立,秦兵来伐之时,我等再投秦的话,未免显不出我等之诚,是不是现在,咱们就可以暗中向秦王输诚了?”
“不可。”
“为何?”
“天王聪敏,并且对我等唐士,多存猜忌,咱们如果现就暗中投秦,万一被天王发现,吾等俱手无缚鸡力也,那这就不是保全我等的宗族,反是害了我等的宗族子弟了!”
“那我等何时投秦才是时机?”
张实说道:“不必着急。……你何时晋见天王?”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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