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有一会儿,一个番子从外面进来,走到那挡头边上,躬身小声道:“摆上饭菜,那位又是不吃一口。”
挡头的眉头登时拧成朵菊huā,这要是再不吃不喝”非出人命不可,到时候可真没法交差。遂望向在对面胡吃海塞的锦衣卫千户道:“哎,“……”
锦衣卫千户既然在胡吃海塞。
“哎”叫你呢。”挡头提高声调道。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那锦衣卫千户才抬起眼皮道:“俺不叫爱,你大爷的。”
“外面那个要是饿死了,你们也一样交不了差。”挡头气得直翻白眼,但现在没法跟他一般见识:“有办法就别藏着掖着了,不然真要出人命了。”他还是有一定水平的,看到对方这时候还有心情胡咧咧,便知道应该是有办法的。
把手里最后一快肉饼送到嘴里,又舔舔指头”那千户才慢悠悠的站起来,打个饱嗝道:“先把那位老大人放出来,鸟兽才在笼子里吃喝呢!”
“这个,上面有封条的。”挡头为难道。
“他站都站不稳了,怕个球!”千户道:“这一路上风吹雨淋的,啥封皮能糊得住?”
“……”挡头沉吟片刻,方咬牙道:“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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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车门被打开,一叮,番子把车里的老人背到了偏房,搁在座位上坐定后”锦衣卫千户便清场道:“都滚出去!”
“可是……”一众番子为难道。
“可是个屁,我带着他能插翅飞了?”千户很是暴躁道。
“那好吧,”众人只好退出去”把门关上,然后再将偏房团团围住。
一个番子不无担忧的问道:“头儿,他会不会……”说着做了个斩头的动作。
“那感情好。”挡头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瞧着他道:“厂公正愁着没机会收拾他们呢。”
被骂得番子缩缩脖子,不再言语。
偏〖房〗中,那千户把提着的一个饭篮,放到了桌子上,接着揭开了篮盖,从里面端出了饭食还有两碗小菜”使劲抽鼻子道:“啧啧”还真香啊,这是专门给老大人开的小灶,咱们是吃不着的。”
那老人仍一声不吭,紧闭双眼,木然的坐在那里,连喘息声都听不到。
“唉,”看他的样子,千户叹口气,心说只有出绝招了,便缓缓道:“老大人,我们不是东厂番子,而是沈阁老派来保护您的锦衣卫……”
那老人虽仍木雕似的坐着,眉头却微不可察的动子一下。
“俺们虽然都是些粗人,可也知道您是东南抗倭的大英雄,解甲归田这些年”却又蒙此不白之冤”您比窦娥还要冤啊……”千户挠挠头道:“俺也不会说话,您就凑合着听吧,反正沈阁老让俺告诉您,他已经星夜赶往京城,为您洗清冤屈去了,八成咱们还到不了北京”赦免您的圣旨就送来您老面拼了……”
这气色灰白的垂垂老者,竟是当年那叱咤风云、豪情万丈的太子太保、东南总督胡宗宪!如果被他的老部下看到”肯定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两三年前,胡大帅仍然是个神目如电、身形挺拔、富有魅力的中年帅哥模样,怎么会一下就衰老不堪了?
但这种事情做不得假,不管你信不信,他就是胡宗宪。但不是那个“一手擎起东南天,挥师十万斩倭奴,的胡大帅,而是一个尊严丧尽、形如枯槁、万念俱灰的可怜老人而已……
越是骄傲的雄鹰,就越无法接受无法翱翔后的卑微。
胡宗宪无疑有着比雄鹰更雄鹰的骄傲,他出生在豪门望族,家中累世进士,在他之前,最高曾做到尚书,显赫一时。
他更是一个天才,二十二岁中举,二十六岁中进士,之后无论在地方,还是军队,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平息叛乱,他都有着卓越的表现,向来为同僚所称赞,为上司所赏识。
只是不幸的是,那是个严嵩父子当权,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年代。为了能实现自己救民于水火的报复,他毅然放弃了清白的著节”不顾旁人的鄙视和议论,巴结逢迎那群恶棍!
对于出身高贵、有着强烈〖道〗德感的胡宗宪而言,这是一种让他极其痛苦的应酬,但他依然卖力地表演着一因为他不是一般人!
一般的读书人,都遵循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子一步步向前,遇到困难就退回来”作那,修身齐家,的闲云野士,以保全自己的名节为上。然而在胡宗宪这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读书人报效国家的使命、救济黎民的责任,要比今一时名节重要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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