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位夫人现在,穿缎着锦,满头珠翠,以前穷得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粗布裙子上补丁摞补丁,捡人家丢掉的男鞋改小了给自个穿。她比你命还苦哩!男人获罪被流放崖州,遇上风大浪急船翻了,一船人一个活口都没有。她没了男人,为了活下去,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肯干,有时也会拿些绣活儿来绣坊寄卖。后来,一个军爷相中了她,那军爷家底颇丰,不仅买了宅子安顿她,好吃好喝的养着她,还给她大把的钱花。虽是个外室,没有名分,但你看她的日子过得多滋润呐!女人说到底还是要靠男人的!
那姓温的军爷虽然穷酸了点,可人相貌堂堂,待你也不差。你想想啊,大街上那么多卖儿卖女的苦命人,他怎么就单单帮了你呢?你比那位夫人长得还要好,且等着吧,温军爷早晚会将你收了房。男人有本事,以后还愁没有大宅子住,没有银子花?到时,这费眼费手的苦差事咱再也不干了!
听得多了,简二娘暗下里真的以为是陈姐说的那么回事。她不清楚温将军到底是何方人士,是否已有家室,也不明白为何一个将军却还只能赁住那样老破小的宅院,她不敢多嘴去问。因为他总是不苟言笑,那双深邃的眼眸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也是一片冷沉。她曾试过向三个人中最年轻、话最多的若杉校尉打听,谁知他却拉下了脸,告诫她做好分内的事就好,将军的事不是她该打听的。
从那以后,她就不敢再多问,只是在将军回来住的时候,多做些可口的饭菜,让伶俐可爱的巧儿“适时”出现在将军面前,同他说说话。将军面对巧儿总是和颜悦色,有时还会给她钱让她去买想吃的零嘴儿。
丈夫过世后,简二娘怅惘了好一阵子,每每午夜梦回,忆起成亲后的点点滴滴,难过得咬紧嘴唇默默流泪。可自从被温将军搭救后,她已很少想起前夫,她心里对男人所有的幻念,出现的都是温将军的身影,挺拔修韧,眉目英正,虽不修边幅但通身的气度是她前夫,不,是她所见过的大多数男人都不能比的。
简二娘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一颗心如泡在了酸水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想,她倒要看看他娶的是谁。他对她总有一两分情义在的吧?她不求做正妻,做个妾,甚至做个无名无分的外室,她都愿意啊!
回过神儿来,简二娘猛然起身,提着裙角追出门去。
若杉看着气喘吁吁追来的简二娘,还以为她这么快就想好了呢,谁知她开口就问将军现在何处。
“我们母女受将军大恩,无以为报,总得当面谢过才能安心。”简二娘泪眼盈盈,“巧儿也时常念着将军,盼着他回来呢!”
若杉想了下,觉得不过是见一面告个别而已,就将新宅邸的位置告诉了她。
隔日,简二娘起大早梳妆打扮,描眉画鬓点绛唇,从箱笼里托出新裁的衣裙穿上,整个人一下气鲜亮了不少,仿佛回到了扬州时的光景。她又给巧儿梳了一对讨喜的丫髻,穿上粉嫩的衣裙,耐着性子教她说见了将军要说的话。
难怪不回去住了,新宅邸可真大真阔气啊!简二娘牵着巧儿顺着院墙走了一圈,回到大门前,心里莫名忐忑了起来。
巧儿摸着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问:“阿娘,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温将军的新家。”
“那我们也能住进去喽?”巧儿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问道。
“我们……”简二娘如鲠在喉,这宅邸比扬州的刺史府还要阔气,但正是因为太阔气,很可能并没有她们母女的容身之地。她踯躅了半晌,又想起陈姐的话来,那么多卖儿卖女的苦命人,他怎地就单单帮了我呢?我长得也不差,男人不就是贪图女人的姿色吗?
简二娘握了握巧儿的手,拉着她坚定的往大门走去,才走上台阶,余光瞄见几匹马并一辆马车朝这个方向驶来。她转身定睛一看,那骑在马上的二人正是若杉和冷教头,她慌忙拖着巧儿走下台阶,畏畏缩缩的站在石狮旁。
若杉一眼就瞧见了简二娘母女,没想到她们来得这样快。他敲敲车窗,同温在恒说了几句,温在恒点点头。
一行人来到门前,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简二娘朝若杉和冷巍颔首笑笑算打过招呼,视线一转落在跳下车的温在恒身上,心跳比之前跳得还要快,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唉?温将军怎么……变了?不是那个一身粗衣胡子拉碴的糙汉了!眼前的他,带玉冠着锦衣,面上干干净净,没了胡须的遮挡,越发显得他五官周正。他不仅变年轻了好几岁,就连通身的气度都变了,好似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风吹走了他身上冷硬的铠甲,露出朗润的内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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