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
吃过东西,身子好似暖了不少,阿九静静的坐在草垛里,目色凉薄的环顾四周,虽然这里荒凉而杂乱,不似家中富庶,但这儿的风是自由的,空气是自由的,连月色……他觉得,也是自由的。
没有汤药,没有别人异样的目光!
“你怎么还没睡?”月儿搓揉着眼睛,他稍有动静,她就坐了起来,这般警惕委实难得。
阿九没说话,只是望着天边月。
天边,月……
“你是不是想回家?”月儿抿唇,鼓了鼓腮帮子,俄而托腮望他,“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还是没说话,保持着一个动作,仿佛成了泥塑木雕。
“之前带你来的时候,你好似身子很凉,是生病了吗?”月儿低声问,“要是生病了,不要在外面晃荡,要乖乖回家,回家才能让爹娘照顾你,给你找大夫。”
“我不吃药。”他说。
小丫头一怔,“药好吃吗?”
显然,他被她问住了。
药,能好吃吗?那是世上最不好吃的东西。
“不好吃?”小丫头眨着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很苦?”
阿九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长睫遮去眼底的幽邃,低低的应了一声,“苦!”
想了想,月儿快速起身。
他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着小丫头在扣墙洞,然后从里面拿出什么东西,像是个油纸包。
待他回过头,佯装若无其事,她也抱着油纸包回来了,依旧坐在他身边。
“真是好巧!”她小心翼翼的打开油纸包,“之前杨叔叔给了我一串糖葫芦,我舍不得吃,就收起来了!”
是糖葫芦!
这东西,换做平时,他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吃多了苦的东西,便也不屑再去尝试甜的。
“你尝尝!”小丫头举着一枚糖葫芦,兴奋的递给他,“不是能经常吃到的,但是你若吃了,肯定会说好的。”
谁知,他拧着眉,郑重其事的告诉她,“我不喜欢吃甜食。”
月儿愣怔,“还有喜欢不喜欢之说吗?好吃不就完了嘛!给你!”
他不接。
她执拗,“给你!”
他望着她,抿唇。
她递给他,抿唇。
四目相对,小小年纪,各自倔强。
最后,是她的倔强战胜了他。
捏着手中的糖葫芦,阿九觉得,自己以后……怕是更吃不下药了,人呢都是这样,尝过了甜的之后,就再也吃不了苦。
可是,把糖葫芦塞进嘴里的那一瞬,舌尖上蔓延开来的酸甜滋味,却是那样的美好,以至于他在后来熬不下去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一夜的月,这一夜的糖葫芦。
“好吃吧!”她美滋滋的往嘴里塞了一颗糖葫芦,眉眼弯弯,腮帮子鼓鼓的。
阿九抿唇,任由糖葫芦在嘴里融化,这样的东西,他以后再也不会吃了,因为吃过了最好的,其他的可能入不了嘴。
“你爹娘呢?”阿九问。
一口咬在舌尖上,月儿疼得眼泪星都出来了,可面上还是挂着笑,只是笑得有些酸涩,“什么?你问我啊?这不活得也挺好吗?我跟你说,我有个叔叔,他对我可好了,他……”
瞧着他不再说话的样子,小丫头闭了嘴。
“我没见过他们。”她咬着唇,“从我一出生,就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子,他们是死了?还是不要我了?我也没个答案!”
阿九眉心微凝,他们差不多。
“我想,大概是我不乖,所以他们不要我了吧!”月儿有些情绪低落,“又可能是因为,我是个女子,我听镇上的那些婶娘们说,家里人总归是喜欢儿子,不喜欢闺女的!”
“不会!”阿九一口否决。
月儿扭头望他,“什么不会?”
他深吸一口气,“不会不要你。”
“是吗?那就好!”她笑了,“阿九小哥哥说什么,我都信!”
他喜欢看她笑的样子,仿佛活着,就该是那样的高高兴兴的,不似他这般一潭死水。
“月儿!”他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蓦地侧过脸瞧他,尽展笑颜,“嗯?”
“你……笑起来很好看!”他转身,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