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纵横大燕的商贾之首闵家,其家族子弟成年后,不是先从柜台上学做生意,而是去闵家旗下的酒楼去当一年的小二,考核通过后,才能开始从家族生意着手,无法通过的,继续做小二吧。
所以,闵家一直顺风顺水,家大业大的同时,也谨小慎微。
唯一的一次疏忽,大概就是将女儿嫁入王府时,老爷子太高兴了一些,也委实过于喜爱自己这掌上明珠了一些,所以嫁妆给得太过于丰厚了。
当然了,
也不能怪当初的闵家老爷子,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就算是伏低做小,就算是吃糠咽菜,就算是只穿麻衣不碰丝绸,摊上这么一位帝王,你还是跑不掉的。
当年门阀林立时,怎么可能全都是十恶不赦?
他们,也没地儿去说理去。
此时,面对魏公公的好意提醒,姬成玦摇摇头,道:
“户部里的事儿,忙啊。”
这里面,引申一下,其实是有怨怼之意的。
您打仗打舒服了,
建功立业,千古一帝,
然后您拍拍屁股搁后园里荣养了,
留下这烂摊子给我去收拾。
魏公公不再过多言语,而是对身边的阿飞行礼:
“奴才魏忠河,见过世子殿下。”
阿飞忙避开,却也没有像昨晚那般“受宠若惊”,或者和魏公公来个“对拜”。
到了这里了,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有一种魔力一般,可以让自己的所有小心思都熄灭。
因为,大燕的皇帝陛下,就在这儿。
九五至尊,
如果是泥胎塑像,被权臣当面玩一出指鹿为马,那真没什么好怕的;
但若是那位至尊,目光如炬,权术惊人,英明神武,那所带来的压力,就真的吓人了。
阿飞不敢在这里再自作聪明,他清楚,他不配的;
就是自己那从未见过的老子,在这里见到那位时,也得落后半步,做个弟弟。
“陛下刚醒,奴才领二位殿下去。”
燕皇不在屋内,而在一座亭子里,坐在靠椅上,身上盖着两层毛毯。
没生炉子,
持续性地吃那种“丹药”,有点像是乾人服用五石散那般,身体会时不时地燥热。
就是眼下这毯子,盖得也不舒服,很想去凉快凉快。
但燕皇清楚,自己是不热,但自己的身子骨,可经不起再来一场风寒了。
心里的燥火,早就被其修炼得可以剥离开或者无视。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民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儿子,
先搁一边;
燕皇的目光,先落在了阿飞身上。
随即,
燕皇对侯在自己身侧的魏公公道:
“还真有点像梁亭年轻时那会儿的模样。”
阿飞战战兢兢地继续跪着;
姬成玦听到这话,心里不自觉的有些腻歪,
自家老子口中的肖父,
很多时候往往演变成了一种诅咒。
“让你受苦了。”燕皇说道。
阿飞马上道:
“陛下,小民………”
“称臣。”
“是,臣不苦,臣在陈家庄的这些年,日子虽然过得清寒了一些,但也是有滋有味的,也没人欺负过臣。
尤其是这些年,
村里重新授了田,
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加好了,也更有奔头了。
能在陛下的治下,做一个大燕的小老百姓,其实是一种福气。”
“呵……”
燕皇笑了一声,
这才看向自己的儿子,
道;
“他说得如何?”
姬成玦道:
“回父皇的话,待得开春后,应该快易子而食了。”
“………”阿飞。
燕皇则看着姬成玦道;
“这是谁的责任?”
“回父皇的话,是儿臣没能管理好户部,没管理好大燕财政,是儿臣的过失。”
“心里有怨气?”
姬成玦摇摇头,
道;
“父债子还,民间百姓都懂也都认的道理,儿臣自幼读书明理,不可能不懂。”
一边的魏公公有些焦虑,平日里六殿下可谓最会察言观色,怎么着今日像是吃了药来的一般,竟敢这般和陛下说话,夹枪带棒的。
“再难的事,也比不得朕的当年,当年大燕天下,只知门阀而不知有朕这个皇帝。
那时候,
不是你的事难不难办的问题,
而是你根本就无事可办,
不和地方门阀打好招呼,圣旨都快出不得天成郡了。
难办,
证明你还可以去办。”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你,也是一样。”这话,是燕皇对着阿飞说的,“北封郡,不是个养人的好地方,朕不管你前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朕对你以后的路,只有一个要求。
看看你曾住过的陈家庄,多想想它,大燕,还有很多很多个陈家庄,它们,都在你侯府的后面。
以后,
不管出了什么事,
你都要扪心自问一下,
你自己是否舍得千千万万个陈家庄沦为蛮人铁骑下的焦土。”
“臣谨记!”
“每个人,坐什么位置上,就得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做皇子,就得有做皇子的样子,做官,也得有做官的样子,做世子,自然也得有做世子的样子。
你还没见过你父亲,
那朕,
就先教教你。
现在,
给朕站起来。”
阿飞缓缓地站起身,看着面前这位躺在椅子上的帝王。
他的膝盖,开始打颤。
“人,不是不可以跪,但得跪得舒服,若是现在跪得不舒服,以后就想个法儿,让自己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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