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几个亲近邓家的总兵腆着脸搭话道:
“郑守备,做人,有时也不要太贪。”
“就是,你们二人都是我大燕未来将才,日后的袍泽,切莫闹得太僵。”
郑凡现在有种过年时,被亲戚家熊孩子硬要拿自己真爱的手办玩耍的感觉。
明明拒绝你了,你却还要哭闹,还摆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偏偏旁边还有一帮傻叉亲戚在劝你大度:他还是个孩子啊,玩玩怎么了。
郑凡就纳闷了,你邓子良再是孩子,又不是老子生的,跟老子犟个什么劲儿?
郑凡心里的火气也被勾起来了,他现在大概猜出了之前签押房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
应该是许文祖想吞下这一千五百蛮兵留给自己,但这位邓家俊杰却想要横插一脚,直接夺走。
一想许胖胖为了自己都已经和他们撕破脸了,郑凡觉得自己也应该硬气一点。
尤其是,这位邓家俊杰今儿个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下过什么好印象,而且现在还敢在老子食盆里搅食儿吃?
美得你!
郑凡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银色令牌,递给了邓子良。
邓子良微微皱眉,有些摸不清楚郑凡的套路,但还是接过了这枚令牌,放在手里端详片刻后,
道:
“做工精细。”
“这是湖心亭通行令牌。”
闻言,邓子良目光一凝,周围不少总兵们也是脸色微变。
显然,大家都听说过,燕京的湖心亭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一如后世的人们去过秦城监狱的极少,但只要一提到这个地方,都会有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而在大燕,湖心亭,是专门囚禁宗室之所。
争位的皇子,造反的王爷,本着都是姬姓杀之不便的原则,就被圈禁在那里,让你“老死”,这就是皇家的慈悲。
郑凡见这个令牌的效果不错,当下也不客气了,继续道:
“这是陛下亲赐我的令牌,让我有闲暇时,去湖心亭看看三皇子。”
自重生以来,郑守备最擅长的事儿,就是扯虎皮。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没真的在纯扯,毕竟,燕皇确实是说过这句话。
邓子良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郑凡,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周围的总兵官们的神色则有些深沉,他们先前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风声,但并没有真正去确信,毕竟燕京距离这里,也挺远的。
但此时,郑凡当着他们的面承认了。
这不禁让大家对郑凡有些刮目相看,虽说,废掉皇子,哪怕当时不被追究,但日后……谁说的准呢?
但人家既然敢废掉皇子,同时到现在还没事儿,还能继续带兵打仗,嘶……
郑凡不想装这个逼的,因为这事儿对于皇室而言,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你硬要到处乱说去张扬,岂不是故意在皇帝面前得瑟求着人家别隐忍了赶紧对自己下手?
但社会逼迫你去装逼。
郑凡甚至想着,当初靖南侯硬要让自己去废了三皇子,是不是就是为了给自己打下基础,反正这种大逆不道等着拉清单的事儿你都做了,其余的事儿,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郑兄,今日可真是让邓某大开眼界,好,今日这蛮兵,邓某不要了,日后山不转水转,咱们,终有再碰头的一天。”
“邓大人这是在威胁小人?”
“…………”邓子良。
有些事儿,就是这么奇怪,我确实是在威胁你,但我是用很平和的语气和你说的,就算你知道我在威胁你,但你就这么直接说开了是个什么意思?
郑凡已经被这块狗皮膏药贴出了火气,冷笑了一声,直接道:
“邓大人自视甚高,出身好,这一点,卑职确实比不上,但我大燕陛下马踏门阀为何?
为的,是我大燕永不再受门第之见,为的,是我大燕人人都可奋勇争先!
你邓大人军功比不过我,就在这里一味地暗示我你邓家不好惹?
卑职真的好奇了,北封刘氏比之邓家如何?燕郊田家比之邓家如何?
旧时田刘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自己口口声声地说以军功论长短,到头来军功论不过就开始扯家世扯背景,
呵呵,
这和乾国穷酸好面子的酸秀才又有何区别?”
“你!!!”
邓子良这一刻真想拔刀。
郑凡则很平静地看着他。
从拿出湖心亭令牌开始,就没必要再留什么面子了,他娘的自己都已经在刺皇帝老子了,还不能鄙视鄙视你?
说到底,郑守备还是个不肯吃委屈的主儿,外加有许文祖在身侧,上头还有靖南侯在,你他娘的上头都有人了还在这里受气你得是有多贱啊?
能对得起镇北侯的羊腿么?
能对得起三皇子的那根可爱的丁丁么?
邓子良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转身直接离开。
“旧时田刘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许文祖嘴里咀嚼着这句诗,有些感慨地问道:
“上两句呢?”
郑凡苦笑道:“有感而发,只有这两句。”
许文祖有些不满地摇摇头,他不是正统文官,却是个读书人,对郑凡这种给诗不能给全的行为,真的是很不满。
其实,也不是郑凡不想把上两句抄出来,实在是乌衣巷、朱雀桥这俩地方,郑凡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
且瞧着这种地名,估摸着乾国那边大概是有的,但这岂不是驴唇不对马嘴了么?
许文祖笑呵呵地看向周围的这些总兵,
道:
“诸位大人,可还有事赐教?”
诸位总兵自然不会再待下去,这一次,又注定是这个北地来的胖子吃独食了,打过招呼后,就一个个地离开了。
许文祖也没说留人家吃个便饭什么的。
不过,待得人走干净后,许文祖吩咐了一下门子,让其去喊人将这些首级重新装点起来。
这些首级还要重新过好几道手续,叙功的单子郑凡也带来了,在阿铭那里,待会儿还得去几个衙门走一趟。
翠柳堡刑徒兵们的家眷得有脱奴籍,蛮兵们得拿到燕国户口,这些可都是关系到军心稳定的事儿,自然容不得出任何差错。
好在阿铭虽然平日里有些懒散,但在做事方面,却也是极为细心,不细心的人,也酿不出好酒,所以郑凡对阿铭负责跑这些事很放心。
至于肖一波,则先带着人回去了,他得回去给堡寨里报信。
而郑凡,则被许文祖留下来……吃下午茶。
用许文祖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哥俩,好久没正儿八经地一起吃过饭了。
其实,郑凡的记忆中,好像二人还真没踏踏实实地坐在一起吃饭过。
许家的下午茶,很是丰盛,整整六个硬菜,唯一的一点绿就是一盘炒菠菜。
房间里,屏退了其他人,许文祖先吃了半只烧鸡,这才擦了擦嘴,指了指郑凡,道:
“这次干得漂亮!”
今日的许文祖,很是快意。
这种快意,不逊于战场上被人陷入绝境忽得大将率援军而来将敌军杀得个屁滚尿流!
郑凡只是笑笑。
“那一千五百蛮兵,你暂且先别提走。”
郑凡夹菜的筷子停住了,道:
“为何?”
郑老板刚损了本钱,正盯着这翻倍的诱惑回本呢。
“嘿嘿,甲兵、军械、战马,你那翠柳堡还充裕否?”
郑凡算了算,堡寨仓库里,倒是还有不少存货,但想一下子武装起一千五百人,还是不够。
蛮族穷,
一千五百蛮兵南下,一人一马就算不错了,至于甲胄、军械什么的,说真的,估摸着其中不少人就是带着弓箭,但那箭头多半还是用动物骨骼磨出来的。
“暂且放我这里两日,我去开库房,给你配个一千五百骑满甲双马出来。”
郑凡眼皮跳了跳,没急着先高兴,而是问道:
“无事?”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许胖子怎么可能忽然变出来这一千五百骑的装备。
要知道,先前郑凡武装一千五百骑,已经让小六子大出血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许文祖要监守自盗。
南望城当初,是燕国小江南的中心,商贸极其发达,现在打仗了,则完全成了一座大型物资仓库。
这仓库的钥匙,就在许文祖的手中。
但这大仓库的大部分,其实是有定额得封存的,为的是等靖南军和镇北军真正开拔南下时使用。
许文祖这是要从镇北军和靖南军家当上割下一刀来给郑凡!
日后要是出了纰漏,李梁亭又或者是田无镜,又岂是好相与的?
随便哪位侯爷,去你许文祖脑袋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许文祖摇摇头,道:“放在那儿,是死物,倒不如给你先用着,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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