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妙音的名声倒是渐渐超过了“盲相公”。
随着妙音一次次的表演,李世信对于口技的技巧也渐渐纯熟。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似乎每一天都一个模样。
直到那么一天。茶楼中的客人突然少了许多,便是坐下喝茶的人,也对平日里冠绝汴梁的口技没了兴趣。
“听说了吗,金人打过来啦!”
“是啊,当今圣上都发了《罪己诏》,想必是战事吃紧,时局不妙啊!”
坐在屏风之后,听着茶客们的议论,妙音停下了嘴上的活计。
“官人,那金人如此厉害?”
“妙音小娘子有所不知,这金人可了不得。当初那辽国何等蛮横?都被这金人给端了窝,改了天地。现在又出兵我大宋,怕是凶多吉少啊。”
透过屏风,看着茶楼内士子们脸上忧愁,妙音皱了皱鼻子。
她以前不明白,父亲为何总说自己是男儿便好了。现在,看着满茶楼的男儿愁眉苦面,一副女儿姿态。她.......更不明白了。
不明白归不明白,日子却还得过。
虽然市井间关于战事的坏消息频频传来,但是汴梁城杀猪巷、马行街、潘楼街、右掖门的瓦舍勾栏营生倒是没断绝。
小唱,嘌唱,杂剧,傀儡,戏影戏的行当,随着时局的颓废,反倒是比清平日子更加繁盛。
人心慌了,就更喜欢找些乐子让自己舒坦。
但是这对于艺人来说的好日子也没过多久,汴梁城便乱了起来。
先是当今圣上让位与子,宣和改了靖康。
没过多久,金人就打到了汴梁城下。皇帝和大臣们仓促派了使者议了和,金人答应了撤兵。却提出了要求——一亿两金、十亿两银,一千万匹绢。
汴梁城的百姓,就看到皇宫中一车车的珍宝向城外送去。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和金人的要求相比,这些东西远远不够。正如同城里大部分人担心的那样,几天之后宫城里的富户就遭了秧。随着无数人家被仓皇禁军给抄了个空,往城外送金银的车马队伍,再次壮大了起来。
可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仍然不够。
肯定是不够的。
凑了足足半月,搜空了全城金银,也不过才黄金几十万两,白银七百万多万两而已。好在金人大度,听说公主皇亲美貌。许以妇人抵债,并给出了价码;帝姬和王妃每人一千锭金,宗姬一人五百锭金,族姬一人二百锭金,宗妇一人五百锭银,族妇一人二百锭银,贵戚女一人一百锭银。
就这么,带着百万两黄金,千万两白银,一大堆的女人和中山、河间、太原三镇的割地撤了兵。
拿了好处的金人走了,但是汴梁城却仿佛一个被强盗洗劫一空的宅子,零落了起来。
马行街、潘楼街的瓦舍没人去了。杀猪巷,右掖门的勾栏门可罗雀。
没了钱,即便是自我麻木都没了资本。
但是盲相公和妙音,却还依然行走在茶楼里。
时局好的时候有人赏金饼子,下了茶楼就吃香糖果子。时局不好的时候,“汴梁刘”的口技也能混上三两顿粗茶淡饭。
只是此前名声已经超过了“盲相公”的妙音,却不受欢迎了;听到妙音口中曾经的繁华盛世,
茶楼内外总会有人哭的捶胸顿足,指天大骂圣上昏庸,奸臣误国,边军无能。
每每这个时候,茶楼掌柜都苦兮兮的拍一拍茶楼柱子上写的那些字条——莫谈国事,勿议时政。
相比于妙音梦里盛世,盲相公的幽静自然,又得了人心。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多久。
转头过了几个月,刚刚收了好处,以为这火宋还是有钱的金人就又打了过来。
八月庚戌,完颜宗翰兵出大同。九月初八,完颜宗望兵出保洲。九月十五新乐失守,九月廿一,太元沦丧。一路克隆德,渡盟津,兵锋所指西京,永安皆不战而降。
只过了两个多月,刚刚离了战乱仅半年有余的汴梁,就又被大军压城。
茶楼的屏风之前,终于再没有人了。此前家中资材被掠了个空,又没了营生活计,身子骨一向不好的盲相公没过多久,就在一个阴雨交加的晚上去世了。
闰十一月丙辰日,城破。
为父亲讨了一张草席,安葬在了屋后的妙音,就听说贼兵进了城。
她还没来得及为死去的父亲烧完纸钱,几个宫里的宫官在茶楼掌柜的带领下寻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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