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夜巡沙弥的声音。
眼看着面前一脸佛像的志北起身要去开门,好容易才脱离魔爪的阿彩不禁惨笑:“我本以为这寺庙中有佛,佛能渡我,才冒险藏在这里。原来都是假的,佛也骗人,连佛也不愿理会一个青楼贱婢。和尚,你在法会上说的,原来都是假话!”
“我整整一个下午在你房中对佛像跪拜奉上敬意,求免去灾祸。你却告诉我世人多命,命中注定,天命不可违。便是连那强盗都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你却跟我说,佛修来世?”
听到这话,志北脚步一顿。
“我佛无善无恶,只待众生平等。”
“你放屁!众生平等,为什么还分菩萨,比丘,护法?这寺庙中为何还分方丈沙弥?众生平等,为何别人生来锦衣玉食,可以一掷千百金只求看个热闹,而我从生下来便要忍受毒打,被人欺辱?!”
嗤。
随着一声质问,阿彩掀起了自己的衣袖。
看到她一双胳臂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新伤老疤交错盘扎,志北开门的手微微一顿。
门外的沙弥说笑着走过,僧舍的门,到底还是没开。
……
志北在京城足足驻留了七天。
七天之内,几十名勾栏头牌每日点卯一般的到来,也每日用尽风骚后失望离去。
到了第八天,京城之内已经传遍了志北的高僧清名。
也就是在这一天,志北收拾好了行装,对着在僧舍内藏了八天的阿彩道了别。
“贫僧要走了。”
“师傅要去哪儿?”
“也许是天涯海角,也许是西方极乐。”
“能带我一起去吗?”
“你是女人。贫僧云游四方,带着你多有不便。”
面对入定般连看都不看自己的志北,阿彩皱着鼻子笑了。
“我是女人,可我也能是任何人呀!”
在志北疑惑的目光中,阿彩打开了她即使逃跑时也没忘了带的木箱。当着志北的面,从里面一一拿出了刷子,脂粉和刮刀。
半晌之后,阿彩不见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秃头沙弥,出现在了志北的面前。
“你……”
看着整个变了一人,就连眼眶处那狰狞的胎记都消失不见了的阿彩,一向波澜不惊的志北瞪大了眼睛。
“都是假的。我阿娘说,我的命贱,生下来便在烟花之地。但是命已经贱了,就不能再像她那样哭,这辈子都没有清白身。于是从我出生那一刻,便毁了我的容貌。她得了花柳临死之前,将毕生收集到的妆容手法教给了我,让我不论如何都要做个丑但干净的贱婢,找机会逃出去寻个好人……然后……然后……”
看着皱起了眉头的志北,阿彩咧开了嘴:“反正现在我逃出来啦,你是个好人。就让我跟着你吧!我给你背囊拎经,给你洗衣化缘,你就当收了个徒弟,如何?”
“阿弥陀佛。你是女人。”
“佛说众生平等!”
“阿弥陀佛,你……强词夺理。”
“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叫人,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名满京城的志北大师,这些天僧舍里一直藏着个女人!”
“阿弥陀佛,你……不讲道理。”
“我是女人!”
“唉、算了。”
当天,志北大师带着一个小沙弥一起,离开了京城。拿着度牒路引,沿着官道一路云游而去。
随着阿彩的视角,李世信默默观察着。
和此前在青楼时的沉闷不同,这一路上,阿彩每天为自己补妆维持着沙弥的面容骗过所有遇见的路人,白天背行李赶路化斋念佛,晚上诵经洗衣做功课,虽然比青楼之中还要辛苦,但是她的视界里有了色彩。
虽然念着佛号背诵着佛经,但是心还是俗心。
不知道从什么是后期,行路时阿彩因为越来越多的盯着那道伟岸的背影而摔跤。洗衣时,常常会对着带着他气味的衣服犯花痴。
这种喜欢,也并不总是悄悄的。
趁着和尚不注意的时候,她在那天天被和尚捧在怀里敲的木鱼里,刻下了“阿彩”的名字。
偶尔也会更大胆一些,问一些出格的问题:“喂,你真的不会对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动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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