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苏昼也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但可笑的是,我居然很理解你——因为倘若换做我,我肯定也会想去做一样的事情,我甚至没办法像你一样做的完美……说我幼稚也罢,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像你一样,会养着不死教团和分裂分子作为恶的聚集地,肯定会第一时间杀光他们。”
“这不是幼稚,只是你不喜欢妥协。”
周不易低声道:“你这是这样的人,你的确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当初,我们都很向往你。”
“但是上面那些,都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可是此时,苏昼话锋一转,已经用出无想之心的他,可以倾听周不易的心声。那些理由,足以说服任何人,但是却无法说服他:“相比起那些合情又合理的话,你最开始的那句‘我想要不死’,反而更加具有说服力。”
——啊,要开打了吗。听到这里,已经取出防冲击胶囊,准备随时躲高强度防冲击气囊中的邵启明心中突然一紧,他能感应到,原本还算是平静的两人之间,突然灵气波动波涛汹涌了起来。
但很快,这一阵波澜又平静了下去,周不易微微皱眉,对峙到现在,他还没有试探出苏昼的实力深浅,对方虽然看上去和自己一样都只是天罡境,可却和昔日一样深不可测。
不过,这很正常……那可是苏昼啊,昔日以后天巅峰之境,连斩国师魔帝之人,自己哪怕是修行神木之力,也未必能胜过对方。
“理由本来就不止一个,这个世界的太平的确需要我去维持,我不去取得神木之力,也总有人会去修行,有秩序,就自然有反抗秩序的人,我设立一个靶子,让他们自己汇聚在一齐方便围剿,这都是有必要的事情。”
并非是自辨,周不易简单的阐述事实,话毕,他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才缓缓抬头道:“当然,的确如你所说,我最本质的理由,仍然是想要不死。因为想要不死,所以才会做后续的那些事情。”
“为什么?”
苏昼简略的问道:“你不贪恋权势,也不像是为了长生什么都能做的那类人,天罡武神的自然寿命起码活个几百上千年没什么问题,想要不死,你有的是时间寻找更好的办法。换句话说,起码五百年内,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非要追求不死的理由。”
周不易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先反问了一句:“苏昼,你还记得,死去的同伴,在离开之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苏昼微微一愣,他本想直接回话自己的同伴都没有死,但是这种话本质是错的,神木世界的朋友,他们死去的时候,苏昼并不在场。
所以他缄默,而周不易笑了笑,他的表情坦然:“很多人都会忘记,战场上就是如此。”
“但是我的记得。其他所有人临终最后的话,我都记得——无论是师傅,战友,朋友,妻子,还是我的长子,长女,次女……他们每个人死去时,对我说的留言,我都记得。”
“现在这个世界,也只有我记得了——无论是当初百家为何而战,为何要重开太平,为何要与魔朝抗争,那苦难的历史,黑暗中的呐喊和战斗,那个时代遗留的人,只有我了。”
“如果只有我,只是我一个人,那死又算什么,无非是和他们团聚罢了。但我不能只为了自己而活。必须要有一个人记住那些话,记住那些信念……后来人会忘记,信念会被消磨,会被改写,会被修正,正如同你一开始和我说的那个典故,是,屠龙者会成为龙,信念是会变质的,但事实就是,倘若我放手一切,这世间仍然会重复‘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历史规律——信念变质的速度,会比我变质的速度快上十倍。”
第一个人对第二个人传话,话语的意思可能不会有所改变,但是倘若到了第十个人,第一百个人,那就未必了。甚至,话语的本质,都可能被完全改写成和最初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男人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第一个人无法容忍付出了他身边一切人生命得到的胜利果实,就这样被愈发不珍惜的后来者篡改,所以他宁肯不将这话语传递下去,而是自己一个人坚守在原地。
如此说道,周不易的语气,一声重过一声:“我决不能容许,我们付出了几乎所有人生命才创造的太平,在区区几百年的时光冲刷下,就变质,就分裂,就这样分崩离析!”
“它必须存在下去,而我会守护它——守护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