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宁城射洪镇曾是三百年前汉国的首都,汉国兴法家,法官们将汉法刻在三尺竹简之上,故三尺之法便由此得来,唐朝灭七国后,李世民曾特意派人将汉国刑部所有书简统统运往朝歌城,这如今的《唐令》、《唐律疏议》等唐朝律法便是在汉法是基础上再度改编得来的。
按照梁衡的说法,如今现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可不就得目无三尺之法?
昨日沈庆文的说辞或许是把梁衡这位遂宁知府唬住了,又或许梁衡本就不愿与这位沈驸马撕破脸皮,论赋税归论赋税,对于招待沈庆文这位贵客,终究还是不能含糊。
陈茕很快便寻到了射洪镇,找到知府衙门,见到沈庆文。
黛蓝袍子书生喝一碗苦涩的野菜汤,挑灯夜读,王昭君在另一间栈房打个哈欠,睡得没心没肺,与她同处一室的陈茕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夜色凄迷,陈茕扶着窗,望向屋内的沈庆文,劝慰道:“该睡觉了。”
沈庆文望向陈茕,一脸恍惚,迷茫道:“我其实根本没有读出什么名堂,不睡觉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
陈茕用手指踮起下巴,在窗外念叨着:“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每日只能专注八个时辰。”
沈庆文摇摇头:“若是铁了心要读出点什么名堂,多熬八个时辰也是可以的。”
“咦,我看你是铁了心不睡觉!”陈茕怨怼道。
沈庆文轻声念叨:“睡不着呐,我经历过许多辗转难免的夜晚,而看书是除了睡觉以外最佳是冥想方式。”
陈茕微微点头,沈庆文却生怕她听不懂似的,赶忙补上一句:“好似习武之人打坐!”
“我比你傻一半?”陈茕失笑道。
苍白袍女子翻过窗子,掀起桌上另一本卷宗的扉页,她扯住沈庆文的衣襟,将他拖到床榻,沈庆文哑然片刻,犹豫道:“你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陈茕直言道:“抱着你会好睡一些。”
“啊,也许吧。”沈庆文这样说道。
良久后,沈庆文与陈茕皆未入睡,分明昨夜才衣冠不整地贴在一起睡着了,今夜还穿着衣裳,俩人反而不自在起来,嘿,说来都没人信。
二人侧枕着玉石端兽枕,沈庆文与陈茕背靠着背,陷入僵局,陈茕疑惑道:“沈庆文,我以前听店肆老板说玉枕养人,抚心,可以延年益寿?”
沈庆文面朝墙壁:“不晓得,但想必不会有太大成效,延一天是延,延一年也是延,或许枕它一辈子也多活不了几个时辰,老板照样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童叟无欺,但枕着硬枕,自然没有棉枕舒坦,指不定多折寿好几年……或许与穴位有关也说不准,哎,人各有专嘛。”
陈茕忍俊不禁,沈庆文才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神神叨叨了,话匣子被陈茕这么一打开,不好消停。
“辗转反侧的夜晚很多,最磨人的那次,便是殿试前的那个晚上,我收拾好唯一一件干净体面的衣裳,素衣睡在巷弄里,脑袋里转悠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死活睡不着。”
“你那时都在想些什么?”陈茕追问道。
“有点想撒手。”沈庆文直言道。
“不会吧?”
“当然不是怯考,只是想着能得一个同进士出身便好。”
陈茕沉默不语,沈庆文继续回忆道:“我依稀记得当时哭了,哈。”
“孤立无援。”
陈茕祥怒道:“你十八岁那会儿多没有志气啊!”
“那你以为呢?”沈庆文反问道。
“好歹也得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物嘛。”陈茕嘟囔道。
“这个嘛,如今是,曾经是,将来更是。”
“嘛?”女子置若罔闻,轻声细语。
“陈茕,你听说过五十少进士的说法吗?”
“什么意思?”
“意思是五十岁考上进士,仍然算少年。”
陈茕嘀咕道:“哦,那你……还挺年少的嘛……”
“嗯,应该是大唐史上最年少的探花了,不过……你跟我这样一聊似乎更精神了。”
……
“对了,知道今夜我为何要喝野菜汤吗?”
……
“陈茕?”沈庆文翻过身,女子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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