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澜问道:“你说的最好应付,是指他的实战能力在各路镇守中稳居前十,还是指他残暴不仁,所到之处必鸡犬不宁?”
小公主冷静应对道:“两者皆有。郑力铭虽然实力在镇守中可居前十,却并没到强横绝伦的级别。而他性格狂妄自大,又残酷暴戾,不得手下真心拥戴。所以到任之后,只能以一己的武力威慑来镇压局面。这样的人,只要你能化解他的武力优势,反而比那些兢兢业业的中庸之才更好对付。我听闻你当时被俘虏也是故意以身作饵的,不是吗?而且因为他的残暴,在你‘不幸被俘’之后,白衣军在当地的凝聚力反而空前加强了……就算没有白骁这个异数出现,你们也理应在数年之内迅速崛起。”
蓝澜皱起眉头,切了一声:“你的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灵通啊,等我查出内鬼是谁,定要家法伺候。”
小公主笑了笑,没就这个话题再深谈下去。
蓝澜则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既然有本事操控天下义军领袖,应该也有本事为王朝续命。只要把各路义军领袖都镇压下去,顺便再给你亲爹下个绊子,下一任火焰王非你莫属。你何苦非要搞得千年王朝毁于一旦呢?是叛逆期心理吗?”
最后一句嘲讽,引得水月勃然大怒:“你懂什么!?明明享受着公主殿下的恩赐,却在这里说风凉话!?”
小公主伸手按住水月,说道:“不必介怀,想必这也是很多人心中会有的疑虑。毕竟,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情,谁会去做呢?”
说完,小公主提了提长裙,说道:“走吧。”
水月一怔:“殿下,去哪里啊?”
小公主说道:“此时,会场内应该已经在酝酿关于我的阴谋论了。而这种事,我还是当面回应为好。”
“可是,殿下你的身体……”
小公主笑道:“我已经服好药,做过热身啦。看我这身麻烦的裙子,也是我自己换好的哦。”
水月眼圈微微发红:“殿下,为了那群人,真的不值得。”
小公主却说道:“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我自己。说到底,我毕竟是王室子弟,是个生来就只知道自私之道的人啊。”
——
当白骁带着小公主返回到会场中时,场内的气氛之僵硬,宛如时空凝结。
就算对政治问题一向不予在意,政治嗅觉相对迟钝的白骁,也清楚地闻到了空气中浓烈的怀疑气息。
有相当一部分人直接向小公主投来笔直的视线。
有一些是激动、感恩,与多年深藏闺中的恩人终于得以见面的喜悦;有一些是深深的好奇,对于出身王室却致力于推翻王室暴政的公主的好奇;但最多的却是几乎不加掩饰的质疑。
小公主,真的是为天下苍生而谋吗?
而收敛住自己目光的人中,有些人并没收敛自己的声音,交头接耳的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被人听到。
“不是说体弱多病,不便见人吗?怎么这么快就连盛装华服都准备好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料敌机先吧?毕竟是赫赫有名的天下智者嘛,连祁教主都只是人家棋盘上的棋子。”
“呵呵,也别笑话祁教主,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沦为棋子而不自知呢。”
直面质疑的目光,耳闻冷嘲热讽,水月最先按捺不住,脸色刷得涨红,浑身更是气得发抖。
但如今小公主与白骁当先走在前面,水月就算心中愤怒之极,还是强行守住了臣子的本分,没有急于呵斥这些无礼之徒。
这片会场,是公主殿下亲自施展的舞台。
而小公主也不负众望,出场后便非常强势地走到了主位上。
陆珣自然知情知趣地退避开来,并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位素味蒙面的公主殿下。
以超然的视角来看,他发现这位白骁大人的心上人,居然有着强烈的“本地人”的气息……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因为照理说,与白骁日常关系越是亲近,且自身越是聪慧的人,那种“界外人”的感觉也就越强,例如蓝澜就完全没再把她自己当成此界人。
而这位小公主,似乎是白骁真正的心上人,有着凌驾于世人的聪慧,那么照理说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更超然,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啊……
陆珣心中疑惑不断,却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没有提出来,只是默默观察,默默等待。
小公主走到台前,面对数百道聚焦来的目光,选择了先声夺人。
“之前的话题,应该是进展到天外邪魔与百家之力的关系上,各位显然对我的结论难以置信,所以我已经备好了证据。”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抢白道:“现在没人关心你的证据了,我们关心的是你用毒药谋害祁教主的卑鄙阴谋!”
小公主笑道:“原来如此,那也好,就先从简单的事情开始说起吧。”
她的目光看向身旁那位百万教众之主,说道:“祁教主,从今天开始,我送你的‘月灵汤’就不要再用了吧。”
祁邢山微微皱了下眉头,似是对小公主的坦然有些不解,而不带他本人开口,康平已经冷笑道:“殿下好心送来的‘汤药’,我们当然是无福继续消受了,毕竟我们都希望祁教主能真正长命百岁!”
小公主也笑道:“我也希望祁教主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康平面容越发阴冷:“就怕祁教主的暗伤在停药后逐渐痊愈,届时殿下却向我们解释说,这是因为火焰王朝已经覆灭,断罪之火随王朝覆灭而灭,而非汤药无功!”
诛心之论说到这个份上,康平作为黎明教的先锋走狗,可谓不予余力。然而他的撕咬角度刁钻精准,力度也非常猛烈,一时间会场内的气氛越发凝重。
小公主却仍是淡然:“火焰王朝覆灭?大势所趋之下,的确如此吧。但就在各位云集于王宫之时,各地仍有效忠于旧王朝的官员和军队在地方割据,我的哥哥姐姐们,有不少都在城破之前分散到各地作负隅顽抗。甚至我本人,作为王室正统血脉的继承者,也依然存活着。”
康平又说道:“秋后的蚂蚱而已。”
“不错,火焰王朝的气运已如无源之水,很快就会彻底消亡,但在那之前,哪怕只有一分一秒,真正的断罪之火就不会彻底熄灭。当然,相较于王朝气运鼎盛之时,此时的断罪之火只不过是星星火种,微不足道。以祁教主的雄浑气运加身,想必不用什么灵丹妙药也能抵消断罪之火的伤害吧。届时只要教主能……”
话没说完,祁邢山已经赫然起身,对小公主深深鞠了一躬,拱手行礼,而后致歉道:“公主殿下实在折煞老朽了。老朽这条性命全赖公主殿下所救,这些年时刻不敢忘却。有外人对此事一知半解,或者受了什么蛊惑,才有那些忤逆言论……却与老朽绝无关联!”
这番话说出来,简直震撼群妈。尤其冲锋在最前面的康平,顿时像是丢了项圈的家犬,目瞪口呆,脸色灰败。
他甚至无心也无力去质疑祁邢山这突如其来的变节,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旋转而扭曲。
其余人也是不可思议,而那个原先站在角落的蛮族大汉甚至不顾一切地跑近前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祁邢山。
所谓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而且祁邢山不但投降,还把手下人卖了个结结实实!
但祁邢山却深深低着头,别说回应其余人等的疑问,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小公主。
小公主笑了笑,说道:“祁教主,我当年助你,是因为黎明教在王朝基层业已腐朽之时,的确拯救了千千万万的王朝子民。你以布衣之身起家,几十年来汇聚百万民众的民心,同时也代表了民心。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死在一个纨绔子弟的手上。”
祁邢山颤抖着老迈的身躯,涩然道:“公主殿下高义,老朽感激不尽!”
然而对于这种近乎五体投地的姿态,小公主却逐渐收敛笑容,变得平淡乃至冷漠。
之后,少女就将目光看向四周。
果不其然,在祁邢山做出激烈表态的同时,四周已经议论纷纷,而大部分人却无疑将质疑的情绪酝酿得更深。
康平最先忍不住站出来:“公主殿下,你这是在用性命要挟祁教主?谁不知道他服用你的月灵汤已经有多年时间,如果这汤药有成瘾性,贸然断药反而会要人命!”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不少附和声。尤其看到年迈的祁邢山,在年纪轻轻的少女面前摆出堪称耻辱的姿态,更是让人不由恚怒。
蓝澜在旁看得冷笑不止,只觉得在场这两百多人果然全是废物,难怪辛苦到最后还是被雷王在幕后轻巧地窃取了胜利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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