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令言语音微颤:“谢李节度。”
他内心其实也未想个分明。自己那逆子姚濬,虽已是大唐国贼,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骨肉。
推己及人,同样的,当源休带着宋若清来到魏县时,姚令言不是没有犹豫过,是否要救下宋若清的性命。
数年前,他带着河西马去潞州结交李抱真,在盟会上见过宋若清的父亲宋庭芬。其时李抱真已有些痴迷丹药,宋庭芬身为僚佐倒并不一味迎合,还掂着分寸地说了些谏言诤语。李抱真也未着恼,对姚令言笑说自己的幕僚尽是魏徵一样不好相与的。
后来在崇仁坊进奏院,姚令言见到被段秀实秘密关押的宋若清,感慨父子俩眉眼如此相似,一般地清隽文雅。
如果宋若清只是源休的跟班,姚令言可以说服李怀光放了这年轻后生。但,宋若清毕竟还是告密者,曾险些令皇孙李淳落入朱泚之手。姚令言东行来找李怀光,就是要给自己重铺一条将功赎罪之路,因此任何再次引起天子疑怒的事,他都要竭力避免。
他看着李怀光杀了源、宋二人后,才道出自己与泽潞李抱真的交情,恳请李怀光派人将这宋家二郎的尸身送回潞州。
姚令言没有想到,就在朔方军拔师之际,崔宁和皇甫珩出现了。
父子重逢的巨大惊喜,令皇甫珩如在梦中。他一身风尘疲惫,跟随崔宁进入李怀光大帐,见到铜图前站着的姚令言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姚令言以熟悉的温和语气唤了声“珩儿”,皇甫珩才清醒过来,噗通跪下,结舌道:“阿,阿父!”
崔宁也是一愣,旋即击掌笑道:“姚泾州,老夫当年打西蕃蛮子时与你相识,便知你不是草包,如今果然从朱泚眼皮底下逃了出来?”
忽又警觉,转向李怀光道:“不好,姚泾州不会已经投了伪职,来说服你和朝廷作对吧?”
李怀光故意脸色一沉:“崔仆射,多年未见,公还是如此口无遮拦,难怪叫圣上从奉天撵了出来。”
崔宁笑道:“圣上罚老夫东行思过,李军使营中可能给老夫安置个闲职?”
李怀光道:“原本那京兆少尹源休来,将我帐下最后一个位子占了,正好前日我拿他祭了旗,虚席以待崔仆射。怀光还请仆射引在下西行,也算是报答圣上向来厚待我朔方军之恩。”
崔宁得意,转向皇甫珩:“贤侄你瞧,老夫的嘴是臭了些,心可不瞎,看准了李节度和老夫一样,是大唐的信臣。”
比崔宁更得意的,当然是李怀光。如果说姚令言的劝说让他在要紧关头作了决策,那么崔宁的衔旨造访,则让他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
看看,大唐生死攸关之际,圣上不还是和他的先祖那样,得依靠朔方军来力挽狂澜?
李怀光一时兴起,便让李琟安排宴饮,叫帐下僚佐皆来陪酒。
皇甫珩却面色郑重,向三位长辈直言禀道:“晚辈无心赴宴,在奉天城外,我曾与泾原兵马使姚濬交战,个中细节,当报知父亲。”
姚令言面色一暗,叹口气道:“珩儿,去阿父帐中详谈罢。”
一旁的崔宁道:“姚泾州,你莫太懊恼,亲生儿子不争气那是天数,但老夫瞅着你这义子很是个可造之才,在奉天也深得圣上器重,还把泽潞李抱真的义女赐婚于他。你现在可是和昭义军也联上姻了。”
“李抱真之义女?”姚令言满脸疑惑懵懂。
崔宁冷笑:“是李抱真幕府僚佐之女,救了皇孙送到奉天,李抱真得到消息便认了那宋氏女作义女。这李潞州真是愚不可及,巴不得圣上不知道他是贪功之人似的。”
皇甫珩垂首禀道:“阿父恕罪,儿娶妻之事本应经阿父作主,奈何当时阿父消息全无,儿对泽潞宋氏又真心喜爱,便在御前求圣上成全。”
当初皇甫珩去长安宋宅解救王侍读与李淳,姚令言知晓原委。闻及此言,他心中一震,正不知如何说起宋若清之事,只听李怀光转过身来,沉声道:
“泽潞?宋氏?皇甫将军,当真是天意弄人,你来晚了一步,你那妻舅,也叫本帅给杀了祭旗。”
……
向晚,姚令言帐中,油灯如豆,兽脂燃烧的淡淡黑烟飘散在父子二人之间。
皇甫珩见义父沉默不语,心中不忍,先开腔安慰道:“宋家二郎在皇孙遇险之事上难辞其咎,又附逆朱泚伪朝,此番便是阿父求情救下他性命,恐怕日后也难有善终。”
“珩儿,为人父母,有几人能坦然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不瞒你说,想到濬儿犯下泼天大错,为父又恨又怕,虽知他万死难辞其咎,但总望他能留条性命。想来你岳父宋御史也是同样心思。偏偏我又参与其间,为父是怕害了你的姻缘。”
本章节尚未完结,共3页当前第2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