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鸾跟着他进门,听他此番话,起先一愣,旋即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当你身边服侍的奴才都是傻子了?赵隼人精似的,平时你看他不言声,那是为着有你在,他做奴才的,自敛尽锋芒罢了。你是故意拿他做筏子,他能看不出来吗?这个恩德,真要布施,也且轮不着我呢。”
“要的就是他心里有个数罢了,你要他欠你什么恩德了?”黎晏拉着她坐下去,又腾出手来给她倒茶,“他猜不出我心思,那就承你的情,猜得出我的心思,那就记清楚了我是什么用意,甭打量着为这么点小事,就不把你放眼里了。赵隼安分了,底下的奴才才能安分。”
他无奈的叹气,把手上茶盏递过去:“你怎么像不明白我的苦心一样,还要我一样一样的说与你听。”
魏鸾顺势接下茶杯,倒也不吃茶,就端在手里,低头看那白瓷小盏。
湖州是不出瓷器的,大梁官窑五口,齐州就占了两口,他们家就做瓷器生意,从前做皇商时,官窑的窑口出了好东西,都要经他魏家手,后来皇商不做了,自己家里又置办了烧瓷的窑口,为着好东西见得多,又舍得出重金请了积年的老师傅来镇着,每每出窑,都不乏好东西。
魏鸾瓷器见得多,手上这一只,便正是齐州民窑烧出来的上等白瓷。
她有些恍惚:“其实你看,我们家多少年不踏足湖州,陈家人也就多少年不迈进齐州城半步,可齐州城中吃的上湖州新茶,湖州城内也有齐州的瓷。我手上这一只,我不敢说就一定是我们家的窑口出的,可只是齐州瓷,我总归还是认得出来。有什么旧怨,能这么放不下呢?”
魏鸾摇着头,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赵隼想让你把人交给杜知府去办,实则他打心眼儿里还是信不过陈家。我也信不过——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谁不想吞了谁?要我说,我表哥这个案子,陈家为难他,并不只为着什么当年的仇怨,更多的,只是想拉我们家下水,好叫他有了机会,慢慢的变着法子重创了我们家里,等到我们家直不起腰杆子了,保不齐他能把瓷器香料的生意,都争上一争呢?”
“齐州城中还有个宋家,怎么也轮不着陈家把手伸的那样长。”黎晏拧着眉,不置可否,“你要这样说,那你爹……”
“我没说我爹没有这样的心思。”魏鸾拦了他的话,顺势接过来,也跟着沉了沉声,“无奸不商,这道理我明白着呢,这话我敢说,就不怕你说我爹如何。只是总归是陈家先行了恶事吧?这回湖州流言一事闹的满城风雨,你真的信了,陈家一清二白?”
她说着又自顾自的接了句恐怕未必,不等黎晏的后话,又接上去:“能不能查陈家的账?”
黎晏恍惚之间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把耳朵一揉:“你说什么?”
“我想查陈家的账,你能办到吗?”魏鸾抿平了唇角,说起这话都有些为难起来,大约是黎晏的反应出乎了她意料之外,“赵隼抓到的人,多半是湖州城中的流民,无家可归,终日乞讨度日。这样的人,不会等着人家按月例来给他们银子的,办一天的差事,就要见到一天的钱,银子拿不到手,他们不会再替人办事。方才没有细问赵隼总归抓了多少个,可我想来,能把事情闹的满城皆知,之后有知府衙门出面力压,然则三四日过去,竟一点平息都不曾见,便足可见,幕后黑手下了血本,这样的动静,一日没有三五十个流民在城中散播,怕是闹不出来的。”
若一人一日得二两银子,便只按三十人来算,一日也要支出六十两银子,这三四日的工夫,少说二百两银子搭进去了。
大户人家花银子如流水,真要说百八十两的银子的账,那确实不算什么,可魏鸾知道,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定数,内宅中的用度,家里下人们的例银,这些都是有数的,没有说哪一日突然就多出几十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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